第11章 未愈的旧疾，未言的歉意
篮球场上的喧嚣与活动室的压抑形成了两个世界。旌阳大学与邻校的篮球友谊赛即将举行，这是艺术月期间的重头戏，也是时光在球场上证明自己的舞台。训练如火如荼，时光的身影在球场上奔跑、跳跃、投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力量。汗水浸透了他的球衣，他抿着唇，眼神专注而锐利，仿佛要将所有积压的情绪都通过那颗篮球狠狠砸进篮筐。他的状态异常出色，精准的三分，凌厉的突破，引得场边观战的女生们阵阵尖叫。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他眉宇间那化不开的沉重和疲惫，以及偶尔在激烈对抗后，扶腰时那一闪而过的微蹙。那是旧伤的阴影，在高压情绪和过度训练的双重作用下，正悄然复苏。
萧晖作为时光的铁哥们和乐队主唱，敏锐地察觉到了好友的异常。训练间隙，他递给时光一瓶水，撞了撞他的肩膀：“喂，时光，最近怎么了？跟打了鸡血似的？有心事？”他瞥了一眼远处活动室的方向，意有所指，“跟那位……林大才女有关？”
时光接过水，猛灌了几口，喉结滚动，却没有回答。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他沉默地看着球场地面，眼神晦暗不明。
萧晖叹了口气，压低声音：“我说兄弟，有些事情，憋在心里会烂掉的。我看那林欣最近也跟丢了魂似的，你俩……”他试图劝解。
“别说了。”时光突然打断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我和她……没什么好说的。”他站起身，将空水瓶捏得变形，随手扔进垃圾桶，“继续训练。”语气恢复了球场上的冷硬，仿佛刚才那瞬间的脆弱只是错觉。他转身跑回球场，再次投入激烈的对抗中，用身体的极限运动来对抗内心的风暴。
萧晖看着好友倔强而孤寂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了解时光，知道他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这份沉默，这份用运动麻痹自我的姿态，恰恰说明林欣在他心中掀起的波澜，远比他表现出来的更汹涌。他只能默默祈祷，这场友谊赛，能成为时光情绪的一个出口，而不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艺术月的脚步越来越近，整个旌阳高中都沉浸在一种忙碌而兴奋的氛围中。绘画展区的布置进入了最后冲刺阶段。林欣负责的“色彩情绪长廊”主体架构己经完成，无数巨大的色块布幔从天花板垂落，营造出强烈的视觉冲击。然而，作为核心和灵魂的《暮色鸢尾》，却依旧蒙着白布，孤寂地立在角落，如同一个巨大的问号，悬在所有参与者的心头。
林欣站在长廊的入口，看着眼前这片由自己亲手搭建的色彩迷宫。深红代表热烈，明黄象征希望，灰绿蕴含宁静……每一种色彩都在诉说着不同的情绪。而长廊的最深处，那片预留的位置，本该是《暮色鸢尾》的位置——那片深沉、忧郁却又在绝望中绽放光芒的蓝紫色区域，此刻却空空荡荡，像一个无法填补的黑洞。
那是时光的伤疤，也是她心头的刺。
她缓缓走到那被白布覆盖的画框前，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粗糙的帆布表面。她能感受到下面油彩的凹凸质感，能想象出那些鸢尾花倔强的姿态。勇气？她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亲手揭开这块布，将这份带着她愧疚和时光剧痛的作品，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她想起时光在活动室崩溃逃离的背影，想起他这些天冰冷的眼神，想起他独自蜷缩在某个角落哭泣的可能……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林欣，这边灯光调试需要你确认一下！”有社员喊道。
林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回手，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平静：“来了。”她暂时将那个沉重的决定压回心底，投入到眼前的工作中。但那个蒙着白布的角落，如同一个沉默的漩涡，不断拉扯着她的心神。
与此同时，在篮球馆的更衣室里，时光刚刚结束一场高强度的队内对抗赛。汗水如同溪流般从他身上淌下，肌肉因为过度发力而微微颤抖。他扶着更衣柜，慢慢坐下，试图平复急促的呼吸。然而，一阵熟悉的、如同被冰冷钢针刺入骨髓般的锐痛，毫无预兆地从后腰左侧猛地炸开！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溢出。他的身体瞬间绷紧，脸色煞白，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是旧伤！篮球训练留下的腰伤，在连日来的情绪重压和过度消耗下，终于发出了强烈的警告！
他痛苦地弯下腰，右手死死抵住疼痛的源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前阵阵发黑，耳边队友的谈笑和更衣室的嘈杂仿佛都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疼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志，试图将他拖入黑暗的深渊。在这剧烈的生理痛苦中，活动室里那幅《暮色鸢尾》的画面，竟无比清晰地再次浮现——那深沉的蓝紫色背景如同此刻吞噬他的疼痛，而那些在暮色中燃烧的鸢尾花，那抹灰调的光芒，却像黑暗中唯一可见的微弱星火，带着一种奇异的、刺痛他却又让他无法移开目光的力量。
更衣室里弥漫着汗水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时光蜷缩在冰冷的塑料长凳上，右手死死抵住后腰左侧那处炸开的剧痛源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滚落，砸在更衣室湿漉漉的地面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视野边缘阵阵发黑，队友们换衣服、冲澡的谈笑声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喂，时光！发什么呆？快点换衣服，教练让集合了！”一个队友拍了下他的肩膀。
时光猛地一颤，身体瞬间绷紧，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队友吓了一跳：“我靠！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没……没事。”时光咬紧牙关，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他试图首起腰，但那阵尖锐的刺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神经上，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他不得不再次弯下腰，额头抵在膝盖上，急促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球衣。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汹涌的疼痛和随之而来的黑暗吞噬时，活动室里那幅巨大的《暮色鸢尾》的画面，竟无比清晰地、带着一种残酷的穿透力，狠狠刺入他的脑海！深沉的蓝紫色背景如同此刻淹没他的剧痛，冰冷、沉重、令人窒息。而那些在暮色中倔强燃烧的鸢尾花——那撕裂卷曲的花瓣，那刮擦出的、带着灰调的微弱光芒——却像黑暗中唯一可见的坐标，带着一种奇异的、既刺痛他又让他无法移开目光的力量，顽强地穿透了疼痛的迷雾，灼烧着他的意识。
那光芒……微弱，却带着一种穿透黑暗的韧性。像什么？像……像母亲在病床上最后看向他的眼神？像那个被埋葬在冰冷泳池下的花园里，最后一朵在暴雨中挺立的鸢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