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虏掀开门帘时,裴昭正蹲在炭盆前烤手。
"工坊钥匙。"她头也不回,"萨珊说铜牌上的腐蚀层里有密文,得用波斯酸液泡。"
他摸出腰间铜钥匙抛过去。
裴昭接住,发梢沾着的沙粒簌簌落进炭盆,噼啪作响——那是方才从祭坛密道爬出来时沾的。
"你呢?"她转身,火光照亮眼尾的沙痕,"不去看看赵五郎的遗物?"
李破虏喉结动了动。
赵五郎是前哨营的老卒,三天前在吐蕃毒泉边化成了一滩血水,临咽气前塞给他个油皮纸包。
他攥着那包走了半夜,首到此刻才敢打开。
油皮纸里躺着半块虎符,和一封发脆的信。
墨迹斑驳的信纸上,"李炽炎"三个字刺得他瞳孔收缩。
"阿破!"
张九皋的喊声响在记忆里。
那年他七岁,跟着养父在断魂驿喂马,突然被一群狼围住。
狼群眼睛泛着幽蓝,不似野物,倒像被什么东西催着。
老张把他塞进草垛,自己抄起猎叉冲出去——后来他才知道,那夜老张胸口插着半块虎符,和信里这半块严丝合缝。
"李炽炎..."他捏紧信纸,指节发白,"是我爹?"
"报——!"
营外马蹄声炸响。
郭知义的亲兵踹开帐门,刀尖首指他咽喉:"李校尉,跟我们走一趟。"
"凭什么?"裴昭挡在他身前。
"有人看见你从吐蕃祭坛出来。"亲兵冷笑,"赫利俄斯余裔的铜牌在你手里,你说凭什么?"
李破虏没动。
他知道郭知义的疑心病——这副将总觉得安西军里藏着吐蕃细作。
可当铁索套上手腕时,他还是攥紧了那半块虎符。
牢房霉味呛人。李破虏靠着墙坐下,听见外面传来马嘶。
"放人!"
段崇礼的嗓门震得窗纸簌簌抖。
这位守关将领带着二十个刀盾兵,横刀立在牢门前:"李破虏要是叛徒,我段崇礼第一个砍了他!
可现在?"他踹开牢门,刀尖挑起李破虏下巴,"老子信他!"
郭知义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攥着张密报:"他爹李炽炎,十年前跟着赫利俄斯余裔失踪!"
"那又怎样?"段崇礼刀背砸在郭知义肩头,"老子当年守玉门关,李炽炎带着秘火营硬抗吐蕃骑兵三天三夜!
他要是叛徒,玉门关早塌了!"
李破虏突然开口:"赵五郎的信里说,我爹是为了保护《秘火典》才...才被伏击的。"
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裴昭冲进来,怀里抱着一卷泛黄的羊皮纸:"看这个!"她展开纸卷,上面画着双头鹰纹,"赫利俄斯余裔早分裂了!
一部分投靠吐蕃,一部分..."她指尖点在右下角的波斯文上,"想复兴波斯帝国遗志。
李炽炎的虎符,和这卷里的'守火人'标记一样!"
郭知义凑过去。
羊皮纸边缘用朱砂写着"守火者死,秘火不灭",和李破虏怀里的半块虎符严丝合缝。
"你...你早知道?"他盯着李破虏。
李破虏跪下来,额头抵在青石板上。
龟兹城的方向传来更鼓声,一下下敲在他心口:"我李破虏,三岁丧于吐蕃屠刀,七岁遇狼群伏击,十三岁跟着老张传军报,见惯了百姓被砍头、妇孺被掳走。"他抬头,眼里有火在烧,"我学秘火术,不是为了当什么余裔,是要烧穿所有想毁了这片土地的鬼蜮!"
段崇礼突然大笑,伸手把他拽起来:"好小子!
老子就说,能硬抗吐蕃重骑的,不可能是软骨头!"
郭知义沉默片刻,解下李破虏的铁索:"明日校场,我要看你用秘火术劈靶。"
夜更深了。
李破虏站在城墙上,望着吐蕃大营方向。
风里飘来焦糊味——那是尚结赞在烧营?
不,不对。
"斥候报。"裴昭递来纸条,"吐蕃大军往龟兹西三十里集结,尚结赞的大纛竖起来了。"她顿了顿,"还有...黑衣法师团的黑袍,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李破虏摸出铜牌,双头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想起祭坛里尚结赞的冷笑,想起赵五郎化成血水前的温度。
秘火在掌心腾起,这次不是半尺,是一尺。
"烧吧。"他对着夜风低笑,"该来的,总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