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铁磕在沙砾上,迸出火星。
李破虏扯紧缰绳,坐骑前蹄扬起半尺沙雾。
龟兹城到了。
但城头上飘的不是吐蕃的黑狼旗,也不是安西的赤虎旗——是回纥的金隼纹战旗,红底金线,在晨风中猎猎翻卷。
"不对劲。"裴昭的指尖掠过腰间铜铃,风系共鸣术泛起淡蓝微光,"城墙上至少有三千甲士。"
萨珊·阿里从马后探出头,他的波斯锦袍沾着血渍:"我昨夜潜到西市酒肆,听回纥商队说——耶律赤眉那老东西死了,他儿子耶律乌骨带着铁勒部、突骑施残部,还有三个西域小国的兵,凑了两万联军。
说是要'解放西域',实则要抢安西的粮道和盐池。"
李破虏的拇指刀鞘上的火纹。
那纹路里的秘火,此刻正像活物般轻颤。
"开城门!"段崇礼的吼声从城头砸下来。
老将军裹着染血的皮甲,左脸缠着浸了药汁的纱布,右手指节捏得发白,"是李校尉!
开吊桥!"
吊桥"吱呀"放下的瞬间,郭知义从段崇礼身侧挤出来,横刀拦住:"慢着。
龟兹被围时你带着裴娘子出城,说是去寻北庭援军——结果呢?
吐蕃退了,回纥来了,你倒赶在这时候回来?"
他刀尖挑开李破虏的衣襟,露出腰间半块安西虎符:"谁知道你是不是跟回纥做了交易?"
"郭副将。"李破虏伸手按住刀刃,虎口被割出血,"龟兹被吐蕃围了三个月,我带着二十骑冲出去,回来时只剩三个人。"他转头看向段崇礼,"老张头咽气前,把《秘火典》塞我手里。
他说,'破虏,你得活着回去'——现在我活着回来了。"
段崇礼猛地推开郭知义,腰间佩刀当啷坠地:"老子信他!"他拍李破虏后背,力道大得像砸夯,"走,去校场!
我让伙头军煮了羊汤,你小子先灌三碗——"
"不急。"李破虏打断他,"我得先试试秘火。"
是夜。
龟兹北门外的沙坑里,李破虏盘坐如石。
裴昭跪坐在五步外,怀里抱着从波斯商队遗址寻回的青铜星盘。
"引火。"她指尖轻点星盘,十二道金纹亮起,"像上次那样,用骨头里的热。"
李破虏闭着眼。
他能感觉到,秘火不再像从前那样被容器锁着,而是散在西肢百骸里,像被揉碎的星子。
他想起老张头临终前的话:"火这东西,烧别人之前,先得烧自己的心。"
心尖突然一烫。
指缝里窜出三寸焰,红中透金,比从前更亮。
李破虏睁眼,那火苗顺着手臂往上爬,在肩头凝成火甲,甲纹是安西赤虎的轮廓。
裴昭的星盘"嗡"地震颤,青铜表面浮起波斯古字:"赫利俄斯的容器碎了,但秘火...活了。"
"无器秘火术。"李破虏捏紧拳头,火焰没入皮肤,"以后,我就是容器。"
第二日辰时,耶律乌骨的联军压到城下。
校场里,段崇礼把佩刀往李破虏手里一塞:"你说怎么打,老子就怎么冲!"
郭知义阴着脸翻沙盘:"火流箭阵?你当回纥的盾阵是纸糊的?"
"不是普通火流。"李破虏用刀尖划开羊皮地图,"裴娘子的风系共鸣术能把火势带高三丈。
我带三百死士潜到敌营后,点燃他们堆的火油——"他抬头,眼里烧着秘火,"等火借风势,就是回纥的丧钟。"
三更天,月隐云后。
李破虏裹着黑毡,缩在运水队的马车里。
裴昭混在送粮的胡商里,铜铃藏在袖中,随时能引动风势。
三百死士脸上涂了锅底灰,每人腰间别着三个火油囊。
敌营的篝火在前方连成一片。
李破虏摸出火折子,秘火在指尖跃动——不是三寸,是尺半,亮得能照见十步外的回纥哨兵。
"动手。"
他掀开车帘,火折子甩向最近的草垛。
火油遇火即燃,"轰"地炸开半人高的火墙。
裴昭的铜铃响了三声,东南风突然转急,火势卷着火星往敌营深处窜。
"敌袭!"回纥哨兵的惨叫被火焰吞没。
李破虏抽出横刀,秘火顺着刀脊爬成赤虎形状,一刀劈开挡路的盾牌。
三百死士跟着他冲,见火油堆就砸,见帐篷就烧。
"李破虏!"
耶律乌骨从主帐里冲出来,他穿着嵌满宝石的锁子甲,手里握着耶律赤眉的金柄弯刀。
当年耶律赤眉屠敦煌时,李破虏躲在井里,亲眼看见这个男人砍了老张头的马。
"你父亲烧了我半个敦煌。"李破虏的刀挑开他的弯刀,秘火在刀身凝成尖刺,"今天,我烧你满营。"
火越烧越旺。
裴昭的风术卷起沙暴,火舌借势舔上耶律乌骨的甲叶。
李破虏抓住他的手腕,秘火从掌心窜入他的锁子甲——金属熔化的焦味里,传来骨头烧裂的脆响。
"你父亲的债。"李破虏一拳砸在他心口,熔化的甲片刺进肉里,"今天还清。"
黎明前的天光里,龟兹城头的金隼旗被扯了下来。
段崇礼站在女墙上,举着安西赤虎旗吼:"升!"
染血的赤虎旗在风中展开,像一团烧不尽的火。
"摆庆功宴!"段崇礼拍李破虏后背,"让伙头军杀十只羊,再把藏了三年的葡萄酒搬出来——"
他话没说完,城楼下突然传来骚动。
"报——北庭都护府的信使到了!"
李破虏抬头。
晨光里,信使的红斗篷像一滴血,正顺着吊桥往城上跑。
他摸了摸腰间的刀,秘火在刀鞘里轻轻抖了抖——
这一仗,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