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风过有痕

纪录片播出第三日，简晴的手机在凌晨三点震动。

她摸黑划开屏幕，刺眼的短信跳出来："入殓师也配上电视？

晦气玩意。"

她没开灯，借着屏幕光翻聊天记录。

前一条是社区王奶奶发的："晴晴，我把视频转给跳广场舞的姐妹了，她们都说你像天使。"再前一条是殡仪馆李叔："小简，今早收了个独居爷爷，兜里装着你纪录片的剪报。"

手机又震。新短信是乱码，她按了删除键。

"叩叩叩。"

简晴抬头，林少安举着保温桶站在玄关，晨雾顺着他肩头淌进来。"早市买的豆浆，热的。"他把桶往她手里塞，目光扫过她眼下的青影，"昨晚又没睡好？"

"习惯了。"简晴低头搅豆浆，塑料勺碰着杯壁叮当响。

社区活动室里，刘志远的公文包拍在桌上。"周主任，生命教育角的讲座能不能缓一缓？"他推了推眼镜，"现在网上说什么的都有，万一......"

"怕什么？"简越突然推门进来，运动服还沾着律所的咖啡渍，"你们怕争议，还是怕真相？"

周阿姨把保温杯往桌上一墩："小越说得对。

上回张奶奶的孙子听了讲座，抱着奶奶说'我要陪你活到一百岁'，这能缓？"

刘志远的脸涨成猪肝色："我这是为大家好......"

"为我姐好就闭嘴。"简越抄起桌上的宣传册，封面上是简晴给逝者整理遗容的侧影，"我姐让那么多家属说了没说出口的'对不起'，你们倒嫌她招是非？"

他转身时碰倒椅子，木头腿擦过地面，在简晴心口划了道印子。

下午三点，简晴在遗体整理室给张爷爷穿寿衣。

他女儿攥着张老照片哭："我爸总说我工作忙别回家，可他枕头底下藏着我小时候的画......"

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

她洗了手，掏出一看，是二十七个未接来电。

最新一条短信："你妈要是活着，得让你气死！"

她把手机锁进更衣柜，继续给张爷爷系盘扣。

针脚穿过布料的声音，像母亲从前补校服的动静。

"简晴。"林少安敲了敲半开的门，手里提着酸梅汤，"你爸让我捎话，今晚回家吃饭。"

简晴的手顿了顿。盘扣线"啪"地绷断。

老西合院的八仙桌摆着西菜一汤。

简守仁往她碗里夹了块红烧肉："你周阿姨说，教育角下周讲'如何和老人聊身后事'。"他推了推老花镜，"我......想去听听。"

简越咬着筷子笑："爸昨晚翻你那本《生死学导论》，我起夜看见他在做笔记。"

简晴的筷子沉得拿不稳。红烧肉在碗里晃，像母亲从前煮的味道。

"对了。"林少安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陶罐子，"陈阿婆送来的。"

梅子酒的甜香漫出来。

陈阿婆跟着挤进来，手里还攥着块蓝布："你妈当年总说，梅子要选最青的，酒要埋在老槐树下。"她擦了擦罐子，"我今早挖出来的，还热乎着呢。"

简晴摸了摸陶罐，温度透过掌心往心里钻。"我妈......"

"她要是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得笑出眼泪。"陈阿婆拍她手背，"上回我给她烧纸，还说呢，咱晴晴比她厉害多啦。"

简越的手机突然亮起来。

他扫了眼屏幕，"噌"地站起来："我发的那篇文，有个入殓师姐姐留言了！

她说......"他声音发哽，"她说她儿子总说'妈妈是天使'。"

简守仁摘下眼镜擦了擦："小越那文，我转发到退休教师群了。

老张头还问，能不能请你去给学生讲生命课。"

林少安翻开笔记本："街道批了调研报告，韩主任说要在社区做殡葬职业分享会。"他推了推简晴的肩，"主讲人，你定。"

夜色漫进院子时，简晴坐在檐下。

紫藤花落在梅子酒罐上，像母亲从前别在她发间的绢花。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她拿出来，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我是张小磊，我妈......"

后面的字被风刮散了。她抬头，月亮正爬上老槐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