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捕快
林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
谢砚舟袖口那缕蓝雾还在渗着寒气，和方才攻击便利店的雾气同个颜色。
她盯着那抹蓝，喉咙发紧：“你身上怎么会有裂隙管理者的东西？”
男人没回答。
他踉跄两步，扶着货架的手在发抖，发梢的水顺着腕骨滴进袖口，把蓝雾晕染开一片淡青。
“我昨晚……”他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陶片，“梦见回了原世界。”
林疏桐屏住呼吸。
“话本里的衙门还在，青石板上落着我被砍死那天的血。”谢砚舟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可公差们看不见我，老捕头擦着我用过的佩刀，说‘那小谢啊？早没这人了’。”
窗外又炸响一声雷。
“他们不是忘了我。”谢砚舟喉结动了动，“是我根本没存在过。原著里我本该活不过三章，现在多活的这些日子——”他突然攥住林疏桐的手腕，指尖凉得惊人，“会不会也是另一种剧情？连我的‘自由’，都是被写好的？”
林疏桐被他攥得生疼，却反手扣住他手背。
她摸出围裙擦他发梢的水，动作像在安抚炸毛的猫：“先换身干衣服。”
“我不冷。”
“我冷。”林疏桐扯着他往厨房走，“厨房有炭炉。”
灶火“轰”地窜起来。
林疏桐掀开砂锅，白粥的热气裹着香菇香扑出来。
她抄起木勺搅了搅，回头时看见谢砚舟正盯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眼底像蒙了层灰。
“你以前吃过几顿热饭？”她突然问。
谢砚舟一怔。
“话本里的捕快，要么在追凶要么在断案。”林疏桐舀了碗粥推过去，“我猜你总吃冷馒头，蹲在衙门口就着风咽。”
木碗在手心里发烫。谢砚舟望着漂浮的油花，喉咙发紧：“确实。”
“那你说，现在这碗粥是剧情吗？”林疏桐又递过一碟腌萝卜，“是我凌晨西点去菜市场挑的香菇，阿莱教我用魔法催发的米芽，沈昭非说要加他从江湖带的野葱——”她指节敲了敲碗沿，“这些，可都是我们自己选的。”
谢砚舟低头喝粥。
第一口烫得他眯眼，第二口尝到香菇的鲜，第三口腌萝卜脆得“咔嚓”响。
他忽然笑了，眼尾的红还没褪：“确实比冷馒头强。”
“所以啊。”林疏桐支着下巴看他，“真正的自由不是有没有剧本，是你愿不愿意自己写那一章。”
灶膛里的炭“噼啪”爆了个火星。
谢砚舟的睫毛颤了颤。他放下碗时，袖口那缕蓝雾不知何时散了。
后半夜，沈昭的断剑突然嗡鸣。
“话本世界的门。”他拎着剑走向货架最深处，那里原本是空的，此刻却浮着团灰雾，像被揉皱的旧书页，“我和阿莱去看看。”
阿莱摸出串银铃铛，绿色光纹爬上铃铛表面：“我能定位记忆碎片。”
林疏桐抓住谢砚舟的手：“等他们回来。”
谢砚舟反握住她，掌心终于有了温度：“好。”
灰雾裹着两人消失后，林疏桐翻出谢砚舟以前提过的话本残页。
纸页发黄，边角卷着，上面只写着“捕快谢砚舟，卒于第三章”。
她盯着那行字，突然把纸页按在桌上，抽出钢笔在下方画了道粗线——“以下，由谢砚舟自己写”。
天快亮时，沈昭和阿莱浑身是灰地撞开后门。
“那破世界快塌了。”沈昭扯下沾着蛛网的披风，“只有残墙碎瓦，连反派都只剩半张脸。”
阿莱怀里抱着团光雾，里面浮着零散的画面：少年谢砚舟蹲在巷口给流浪猫喂鱼干，值夜时偷偷给老捕头盖外衣，被上司骂完后躲在灶房啃冷馒头却笑出了声。
“这些……”谢砚舟伸手触碰光雾，指尖刚碰到就溅起星子，“我不记得。”
“因为话本没写。”阿莱的声音很轻，“但它们存在过。”
林疏桐翻出便利店的便签纸，把光雾里的画面一张张画下来。
她画谢砚舟喂猫时的衣摆，画他给老捕头盖外衣时泛红的耳尖，最后在最上面写：“谢砚舟的故事，由他自己讲。”
她把便签纸贴在便利店最显眼的墙上。
那晚谢砚舟在墙下站了很久。
月光透过玻璃斜照在便签上，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落在“喂猫”那张画旁。
林疏桐端着热牛奶走近时，看见他睫毛上挂着水珠——不是雨，是泪。
“原来……”他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也可以有结局。”
话音刚落，他原本淡得像影子的存在感突然清晰起来。
林疏桐能摸到他手腕的脉搏，一下，两下，跳得很有力。
“桐桐。”谢砚舟突然握住她的手。
“嗯？”
“如果有一天——”他喉结动了动，“我也成了别人故事里的过客……你会记得我吗？”
林疏桐愣住。
她盯着他认真的眼睛，突然笑出声：“你这话说得太套路了。”她抽回手，在便签本上唰唰写了句“重写一遍”，贴在他鼻尖前，“要这么问：老板，明早的粥能多放勺糖吗？”
谢砚舟望着她，也笑了。
窗外的乌云不知何时散了，星光落进便利店，把墙上的便签纸照得发亮。
林疏桐凑近看，发现最上面的便签下方，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淡金色的小字：“故事泡稳定度：90分。新增支线：独立意志觉醒。”
她刚要指给谢砚舟看，店外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阿莱哥哥——”
“是便利店的姐姐！”
稚嫩的童声混着晨雾飘进来。
林疏桐扒着窗户往外看，只看见几个小脑袋在晨雾里晃，像刚出土的小蘑菇。
谢砚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伸手把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新客人？”
“大概吧。”林疏桐转身去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放着阿莱教她做的魔法饼干，“先准备点甜的。”
晨光漫进便利店时，墙上的便签纸又悄悄多了一张。
上面画着个穿捕快服的男人，正蹲在地上给几个小孩分饼干。
旁边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谢砚舟的故事，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