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下）镜中倒影

目标近在咫尺！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将之前的疲惫和紧张感暂时压了下去。猎杀的本能瞬间占据了绝对上风。林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评估着环境。

中央控制塔楼如同一个巨大的、布满致命陷阱的蚁穴。强攻是下下策。塔楼倾斜断裂面的最高处平台虽然视野极佳，但也意味着目标自身暴露在远程火力之下。林薇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环境。

她的视线最终锁定在距离塔楼约三百米外的一座半坍塌的附属建筑屋顶。那屋顶相对完整，角度绝佳，正好能清晰地观察到塔楼断裂面顶部的平台，并且有一堆扭曲变形的通风管道形成天然的掩体，只留下一个完美的射击孔。

就是那里！

转移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她利用废墟的掩护，在阴影中疾行，每一次落脚都精确计算，避开可能发出声响的碎片和松动的金属。腕间的滴答声是唯一的节拍器。几分钟后，她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了那座附属建筑的屋顶，潜入了通风管道构成的掩体之后。

空间狭窄而压抑，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铁锈味。她迅速清理出一个稳定的射击位。冰冷的金属地面透过伪装服传来寒意。她深吸一口气，将呼吸调整到最平稳的状态，然后缓缓架起了“时流抽吸器”。沉重的武器依托在掩体边缘，枪口稳稳地指向远处塔楼高台上的那个模糊轮廓。

高倍率狙击镜（时流稳定型）的目镜抵上她的右眼。冰冷的触感让她精神一振。手指小心地调节着焦距旋钮。

视野里，模糊的锈蚀塔身和断裂的钢筋逐渐变得清晰。镜头中心，那个佝偻的身影轮廓被迅速拉近、放大。

焦距一点点精确。目标的背影越来越清晰——一件深灰色的、破旧不堪的宽大罩袍，覆盖着佝偻瘦削的身形，仿佛披着一块饱经风霜的裹尸布。罩袍的兜帽低垂着，遮住了头脸。

林薇的手指搭在了抽吸器优化模块的激发钮边缘，精神高度集中，等待着目标转身或暴露要害的瞬间。腕间的红光在昏暗的掩体后稳定闪烁，109:00:01。

就在这时，目标似乎被什么惊动，或者只是无意识地活动了一下。那个佝偻的身影，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开始侧身。

林薇屏住了呼吸，指尖微微用力，随时准备激发。镜头死死锁定。

目标侧过肩膀，罩袍的兜帽随着动作微微滑落，露出了……侧脸。

瞬间，林薇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镜片后，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那张脸……

饱经风霜己经不足以形容。皮肤是深褐色的，如同在烈日和狂风中曝晒、龟裂了无数个世纪的贫瘠大地。一道道深刻的皱纹，如同被最粗暴的刀斧劈凿雕刻而成，纵横交错，深嵌在皮肉与骨骼之间，每一道都仿佛承载着无法言说的沉重岁月和痛苦。干枯的嘴唇紧抿着，嘴角向下拉扯，形成一个坚忍又苦涩的弧度。

但这张布满岁月刻痕的脸，其轮廓……那下颌的线条，那颧骨的起伏……

林薇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猛地聚焦在那双眼睛上！

即使隔着三百米的距离，即使通过光学镜片，那双眼睛也如同两颗淬炼了千年寒冰的黑色钻石，锐利得刺穿一切！冰冷、深邃、仿佛洞悉了世间所有的秘密与苦难，带着一种非人的沧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灵魂颤栗的熟悉感！

就在林薇的大脑因为这过于惊悚的熟悉感而陷入短暂空白的刹那——

瞄准镜中的目标，那个苍老到极致的女人，似乎精准地感应到了这束来自远方的、充满杀意与惊骇的目光！

她猛地转过头！

不是缓慢的侧身，而是极其突兀地、精准地、将整个头颅扭转过来！动作快得超越了人类的生理极限，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感！

那张布满深刻沟壑、如同古老树皮般的脸，瞬间完全、清晰地填满了整个高倍瞄准镜的视野！

那双冰冷、锐利、洞穿一切的眼睛，隔着三百米的虚空，透过冰冷的镜片，如同两道实质的寒冰利箭，狠狠地、毫无阻碍地刺入林薇的瞳孔，首抵她灵魂的最深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林薇的呼吸、心跳、甚至血液的流动，都在这道目光的穿刺下瞬间冻结！

然后，林薇看到了。

她看到了那张苍老的、伤痕累累的脸上，紧抿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微笑。

那是一个复杂到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的弧度。混合着无尽的疲惫、深刻的嘲讽、一种宿命般的了然，甚至……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近乎悲悯的哀伤。

紧接着，那干裂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对着瞄准镜的方向，无声地、却无比清晰地开合，做出了一个绝对不可能认错的口型——

“林——薇——”

倒计时的冰冷，与瞄准镜中那张脸…皱纹如刻痕…深嵌的轮廓，是她！镜中的她！苍老的她！

轰——！！！

如同亿万伏特的惊雷在林薇的脑海中炸开！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去！搭在激发钮上的手指僵硬得如同化石，无法移动分毫！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惊悚到极致的认知在疯狂尖啸：

目标…是未来的自己？！

这…怎么可能？！

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