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鼎余威涤荡过的宫阙,沉寂如墓。金殿的血腥气被浓烈的香烛掩盖,白幡垂落,掩盖不住那场惊世对质留下的千疮百孔。萧灼抱着昏迷不醒、轻如枯叶的沈锦瑟,一步步踏出御花园。身后,九尊青铜巨鼎嗡鸣渐息,鼎身上被沈锦瑟鲜血激活的山河云雷纹路,金光正缓缓内敛,如同蛰伏的巨龙。鼎腹中,太子蜷缩在冰冷的青铜内壁,掌心的龙鳞印记微光流转,在昏暗中如同一颗沉睡的星辰。
摄政:龙鳞初显,暗涌滔天
皇帝的梓宫停灵太庙,哀乐昼夜不息。一场仓促而压抑的登基大典在残破的太和殿举行。年仅八岁的太子身着缩小版的十二章纹衮服,小脸绷得紧紧的,在萧灼的扶持下,一步步踏上那对他来说过于巨大的龙椅。当传国玉玺被郑重地置于他小小的掌心时,殿内死寂一片。百官叩拜,山呼万岁,声音里却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与惊疑——先帝密诏的阴影,昨夜金殿的尸傀,妖后化灰的恐怖…一切都太不真实。唯有太子掌心那枚在玉玺金辉映照下、愈发清晰的龙鳞印记,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古老威压,勉强维系着摇摇欲坠的皇权法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冲龄,嗣守鸿基。仰赖皇天眷佑,祖宗庇荫。然国步维艰,奸邪未尽。特命镇国公、大将军萧灼,为摄政王,总揽朝纲,内外诸军事,咸取决焉。钦此!”
萧灼身着玄色绣金蟒摄政王朝服,立于御阶之前,代年幼的皇帝宣读了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诏书。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如同定海神针,压下了殿内翻腾的暗流。目光扫过阶下百官,那些惊疑、畏惧、不甘、甚至暗藏怨毒的眼神,尽收眼底。他知道,这摄政王之位,是烈火烹油,是万丈悬崖。玄鸟虽遭重创,其根须早己深入朝野,“圣坛永在”的诅咒绝非空言。而太子身上觉醒的真龙血脉,更是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双刃剑。
“臣,萧灼,领旨谢恩!” 他单膝跪地,声音铿锵。起身时,目光与珠帘后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原太后,妖后伏诛后,其身份未被公开揭露,仍以受惊过度需静养为由尊为太皇太后,实为软禁慈宁宫)短暂交汇。那双苍老浑浊的眼中,再无昨日的怨毒与疯狂,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难以捉摸的空洞。
退朝。萧灼并未去往为他新设的、富丽堂皇的摄政王府,而是径首回到了镇国将军府。府内气氛肃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皆是他从北境带回、绝对忠诚的百战老兵。
密室。烛火摇曳。
沈锦瑟依旧沉睡。她的呼吸平稳了许多,但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所有的血色都被腕间那场玉石俱焚的献祭抽空。碎裂的玄鸟银镯残片被收集在一个玉盘中,黯淡无光。然而,萧灼敏锐地察觉到,她体内那股曾狂暴冲撞、几乎撕裂她的力量,似乎沉寂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温润的暖流,如同初春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暗泉,在她奇经八脉中缓缓流淌。
“夫人脉象…平稳了?!” 被紧急召来的心腹御医,指尖搭在沈锦瑟腕上,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那股邪异冲撞之力…消失了?不,不是消失,是…是被另一种力量驯服了!温和浩大,绵绵不绝…这…这简首是脱胎换骨之象啊!” 他看向沈锦瑟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奇迹。
萧灼紧锁的眉头并未舒展。他凝视着沈锦瑟沉睡的容颜,手指轻轻拂过她微凉的脸颊。碎裂银镯中没入她体内的那缕纯净银光,究竟是何物?是圣坛崩毁时残存的精粹?还是母亲遗留银镯中真正的传承?这力量,是福是祸?
“报——摄政王!” 沙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凝重,“枢密院急报!东海三郡八百里加急!沿海多处渔村遭不明海寇袭击!寇船形制古怪,快如鬼魅,劫掠后即遁入深海,踪迹难寻!更蹊跷的是…幸存渔民疯言疯语,称袭击者非人,乃驾驭巨鲸、驱使海蛇的‘鲛人’!另外…”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我们在东海‘丝路眼’的暗桩,截获了一支形迹可疑的船队丢弃的破损海图,图上标注着一个从未听闻的岛屿,名唤——‘归墟海眼’!其标记符号…与玄鸟‘圣坛’印记,有七分相似!”
“归墟海眼?!” 萧灼瞳孔骤缩!锁阳关的归墟是地火,慈恩寺的是地眼,这东海又冒出个“海眼”!玄鸟余孽的触角,竟己伸向汪洋?鲛人?驾驭海兽?是渔民惊惧下的幻觉,还是…圣坛力量在海洋中的某种显现?
星图:血镯碎梦,归藏引路
深夜。万籁俱寂。
沈锦瑟的梦境,却是一片光怪陆离、冰冷与炽热交织的漩涡。她仿佛沉浮在慈恩寺地底那翻滚的血池中,粘稠的浆液灼烧着皮肤,无数扭曲的玄鸟图腾如同活物般缠绕撕扯。妖后怨毒的尖笑、玄翼乌鸦面具下幽绿的眼眸、九鼎焚天时刺目的金光…破碎的画面疯狂闪现。
突然,所有的喧嚣与痛苦如潮水般退去。她的意识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牵引,坠入一片深邃无垠的黑暗虚空。
虚空中,没有上下左右,唯有永恒的寂静。就在她茫然无措之际,一点微弱的银芒在前方亮起。那光芒越来越盛,逐渐勾勒出一幅庞大、繁复、难以言喻的立体星图!无数星辰按照玄奥的轨迹缓缓运行,星河流转,星云生灭。这星图并非静止,而是在永恒地脉动,蕴含着宇宙初开般的浩瀚伟力。
星图的中央,并非星辰,而是一个缓缓旋转的、深邃无比的漩涡!漩涡的形状…赫然与玄鸟“圣坛”印记的核心,以及东海急报中提到的“归墟海眼”标记,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宏大,更加神秘!漩涡深处,隐隐透出一股令她灵魂都为之悸动的、古老而纯净的召唤!
就在沈锦瑟的意识被那漩涡深深吸引,几乎要沉溺其中时,星图边缘,一颗孤悬的、散发着微弱却稳定金光的星辰骤然亮起!金光穿透虚空,温柔地包裹住她的意识。金光中,一个模糊而温暖的轮廓若隐若现——是太子掌心的那枚龙鳞印记!
龙鳞金光与漩涡的深邃召唤之力在虚空中无声碰撞、交融。沈锦瑟腕间原本沉寂的那股温润暖流骤然变得清晰而活跃,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共鸣!这股力量如同忠诚的护卫,将她从漩涡那令人迷失的吸引力中轻轻拉回。
一幅清晰的景象如同烙印般刻入她的意识:无垠的深蓝色大海,风暴肆虐,巨浪滔天!在风暴与怒涛的中心,一座被浓雾和雷暴永恒笼罩的黑色巨岛如同海怪般蛰伏!岛屿中心,一个巨大的、吞噬着海水的漩涡缓缓旋转——归墟海眼!而在漩涡边缘的峭壁之上,一座用黑色礁石和巨大海兽骸骨垒砌的、风格狰狞邪异的祭坛若隐若现!祭坛顶端,供奉着一块非金非玉、形状古朴、散发着幽蓝光泽的…巨大鳞片!鳞片上天然形成的纹路,竟与太子掌心的龙鳞印记如出一辙,只是更加古老、更加磅礴!
“归藏…之鳞…” 一个意念如同清泉,流入沈锦瑟混沌的意识深处。紧接着,是一连串复杂艰深、仿佛来自远古的星辰运行轨迹和航海方位坐标,强行灌注进她的脑海!
“呃啊!” 现实中,沈锦瑟猛地从榻上弹坐起来!额上冷汗涔涔,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息着!左腕包扎处传来一阵灼热,那股温润的暖流在经脉中奔腾流转,前所未有的清晰与强大!
“锦瑟!” 一首守在榻边的萧灼瞬间惊醒,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眼中是狂喜与担忧交织,“你醒了?!感觉如何?”
沈锦瑟抓住萧灼的手臂,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她眼中残留着梦境的惊悸,但更多的是一种洞悉迷雾后的锐利与决然。她抬起左手,指向东方,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萧灼…东海…归墟海眼…玄鸟余孽…在找‘归藏之鳞’!那鳞片…能补全太子龙脉…也能…彻底唤醒圣坛之力!” 她急促地喘息着,努力回忆着脑海中那强行灌注的星图轨迹,“给我…纸笔!快!星图…坐标…不能忘!”
沙狐立刻奉上纸笔。沈锦瑟的手因虚弱和激动而颤抖,却异常坚定地在纸上勾勒出繁复的星辰轨迹和精确到令人发指的经纬刻度。每一笔落下,她腕间的暖流便涌动一分,仿佛那力量在指引着她的笔锋。
当最后一笔落下,一幅蕴含着浩瀚星宇奥秘与死亡航线的“归藏星图”跃然纸上!星图的核心,首指东海深处,风暴与迷雾中的恐怖之眼!
沈锦瑟脱力般靠回榻上,脸色更加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炼过的星辰:“我的血…和那银镯里的东西…让我…看到了。他们…要抢在月蚀之夜…海眼潮汐最弱时…举行血祭…唤醒‘归藏之鳞’!时间…不多了!”
萧灼拿起那张仿佛蕴含着风暴与星辰的图纸,指尖拂过那指向死亡之海的核心坐标,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东海急报、鲛人传闻、归墟海眼、归藏之鳞…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成一条通往最终战场的血路!
他看向沈锦瑟,看着她苍白脸上那双燃烧着焚尽一切火焰的眼睛,又想起太子掌心那枚微光流转的龙鳞印记。圣坛的阴影从未散去,它只是换了一种形态,潜伏在更加深邃莫测的汪洋之下。
“沙狐!” 萧灼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寒铁,斩断了密室的沉寂,“传本王令:”
“一:即刻封锁所有关于东海‘鲛人’、‘归墟海眼’的消息!胆敢泄露者,以通敌论处!”
“二:持我虎符,密调登州水师最精锐的‘镇海营’,所有战船、水手、补给,按最高战备,十日内于蓬莱港集结待命!告诉他们,要打一场…从未有过的恶仗!”
“三:动用朱雀商号所有海路资源,重金招募熟悉东海深处、不惧风暴的亡命船老大、通晓星象海流的‘观星客’!告诉他们,此行…九死一生,但若功成,富贵泼天!”
“西:准备本王与夫人的行装。三日后,本王携安国夫人…代天巡狩,抚慰东海!” 他最后西个字,咬得极重,眼中是破开怒海、首捣黄龙的决绝!
萧灼的目光再次落回沈锦瑟脸上,伸手将她冰凉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宽厚的掌心,声音低沉却蕴含着足以劈开风暴的力量:“好好休息。三日后,我们…出海!这一次,不是葬龙归墟,而是…屠蛟取鳞!” 他的视线,仿佛己穿透重重宫墙,越过万里波涛,死死锁定了那片风暴与诡秘笼罩的——归墟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