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靖安侯府的地宫深处,青铜兽首灯盏跳跃着幽绿的火苗。沈从山端坐在玄鸟图腾环绕的黑曜石宝座上,指间捻着一枚通体漆黑、仅中心一点猩红的“惊蛰令”。夜鸦堡传回的密报卷轴摊在膝头,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灼着他的眼。
“好…好一个沈锦瑟!” 沙哑的声音从狰狞的青铜鸟首面具下挤出,带着淬毒的恨意,“竟能毁我圣坛,夺我秘录!果然是那贱婢生的孽种,骨子里就带着反骨!” 他猛地攥紧拳头,惊蛰令冰冷的棱角几乎嵌进掌心。“玄翼!”
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皮甲中、脸上覆着半张乌鸦面具的身影无声跪伏在地:“圣主!”
“传令各坛!” 沈从山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在压抑的地宫中回荡,“‘惊蛰’提前!‘归墟’启动!本座要这大梁北境,尽化焦土!要那京城,血浪滔天!要萧灼和沈锦瑟,死无葬身之地!”
“遵圣谕!” 玄翼眼中闪过狂热的猩红,身影如鬼魅般融入阴影。
幽州通往北境咽喉“锁阳关”的官道上,铁流滚滚。萧灼亲率五万神策军精锐,玄甲映日,旌旗蔽空。战马的铁蹄踏碎冻土,扬起漫天烟尘。中军大纛之下,萧灼一身明光铠,按剑立马,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寒霜。先锋斥候的快马流星般来回穿梭。
“报——!大将军!靖安侯沈从山拒不开城!锁阳关西门紧闭,城头遍布强弓硬弩!守将打出‘清君侧,诛国贼’旗号,污蔑将军谋逆!” 斥候的声音带着愤怒。
“报——!西北五十里,黑石谷方向发现大规模玄鸟教逆匪集结!人数逾万,装备精良,据险设伏!另发现多支小股匪徒,正沿滦河支流向上游疾行,意图不明!”
“报——!王贲将军急报!镇北军大营外围多处水源被投毒!虽及时发现未酿大祸,但军心不稳!且昨夜营外发现此物!” 斥候呈上一面残破的黑色令旗,旗上绣着滴血的玄鸟图腾,旗杆上系着一条染血的布条,上书八个狰狞大字:“惊蛰泣血,归墟葬龙!”
“惊蛰…归墟…” 萧灼眼中寒光爆射。沈锦瑟拼死送出的密信内容瞬间在脑海浮现——沈从山最后的疯狂!“归墟”指向滦河大坝!那是锁住滦河上游亿万顷洪水的巨龙咽喉!一旦溃决,下游千里沃野,连同锁阳关在内的数十座城镇,将尽成泽国!
“传令!” 萧灼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惊雷炸响,“王贲所部,固守大营,清理水源,严防袭扰!中军主力,全速前进!本将亲率八千铁骑,首扑黑石谷,击溃逆匪主力!左军偏将赵猛!”
“末将在!” 一员虎将策马出列。
“着你领一万精兵,携带所有工兵器械,火速驰援滦河大坝!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大坝!若遇小股匪徒,格杀勿论!若遇大股敌军…死守!” 萧灼的目光如刀,“滦河若溃,北境尽毁!此乃死令!”
“末将遵命!人在坝在!” 赵猛抱拳怒吼,拨转马头,点兵疾驰而去。
“右军!随我——破阵!” 萧灼长槊遥指黑石谷方向,一夹马腹,如同离弦之箭冲出!身后八千铁骑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铁蹄翻腾,卷起死亡的烟尘,首扑那乌云压顶的杀场!
锁阳关内,靖安侯府己化为森严的堡垒。沈从山褪去了青铜面具,一身玄黑重甲,立于城楼最高处,俯瞰着城外越来越近的萧字大旗。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毁灭欲。
“侯爷,萧灼主力被黑石谷绊住,赵猛带兵去了滦河。关外只剩不到两万步卒围城。” 心腹幕僚低声道,“城中粮草军械充足,守上三月亦无虞!只待‘归墟’…”
“不够!” 沈从山打断他,声音冰冷,“萧灼是猛虎,困兽犹斗。本座要的不是守,是让这锁阳关,成为他和他那孽种的葬身之地!传令‘血蝠营’,今夜子时,开南门秘道,袭营!焚其粮草!”
“是!” 幕僚领命退下。
沈从山的目光投向城内东南角,那里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小佛堂。“备马,去‘慈心庵’。” 他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是该去会一会那位“贵客”了。
慈心庵,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肃杀。偏殿内,一个身着素色缁衣、却难掩雍容气度的妇人被两名面无表情的黑甲女卫“请”了出来,正是被秘密挟持至此的太后!她脸色苍白,眼中带着惊惧和愤怒,怀中紧紧搂着瑟瑟发抖的太子。
“沈从山!你这逆贼!挟持哀家和太子,你想干什么?!” 太后声音颤抖,却竭力维持着威仪。
沈从山缓步走近,眼神如同打量猎物:“太后娘娘稍安勿躁。请您和太子殿下移驾,不过是确保安全。待萧灼伏诛,京城尘埃落定,本座自会恭送凤驾回銮。”
“你休想!” 太后怒斥,“皇帝待你不薄…”
“待我不薄?” 沈从山嗤笑一声,眼中戾气翻涌,“他纵容萧灼,打压勋贵!他听信谗言,害死我胞妹(贵妃)!他更纵容那个孽种沈锦瑟,处处与我作对!这江山,早该换人来坐!” 他猛地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太后踉跄后退,“娘娘最好识相,劝太子乖乖写下禅位诏书,尊本座为‘摄政护国公’。否则…” 他阴冷的目光扫过太子惊恐的小脸。
就在这时!
“咻——!”
一道细微却凌厉到极致的破空声骤然响起!目标首指沈从山后心!
沈从山如同背后长眼,猛地侧身!那枚三寸长的无羽黑箭擦着他的臂甲掠过,“夺”的一声深深钉入他身后的梁柱!箭尾兀自颤动!
“保护侯爷!” 黑甲女卫厉喝拔刀!
殿内烛火一阵剧烈摇曳!一道快得几乎看不清的灰影从佛像后闪出,如同瞬移般扑向太后和太子!灰影手中寒光一闪,两名挡路的黑甲女卫咽喉瞬间绽放血花!
“是你!” 沈从山看清来人——一个身材瘦小、面容普通到扔进人堆就找不到的中年太监!正是那个屡次坏他好事的影子箭手!他怒极反笑,“藏头露尾的鼠辈!终于现身了!” 他反手拔出腰间的乌黑弯刀,刀身蓝芒吞吐,带着腥风劈向灰影!
灰影身法诡异如烟,险险避开刀锋,一把抓住太后的胳膊,低喝:“跟我走!” 声音竟有些耳熟!
太后惊骇中瞥见灰影太监抬头的瞬间,那双眼睛…电光火石间,一个尘封多年的名字几乎脱口而出!
沈从山的刀如跗骨之蛆,再次斩到!灰影被迫松手,反手掷出数枚牛毛细针,逼退沈从山,同时一脚踢翻香案,浓烟与香灰弥漫开来!
“抓住他们!” 沈从山怒吼,弯刀舞成一团蓝黑色的风暴,将灰影死死缠住!殿外脚步声大作,更多的黑甲卫涌来!
灰影太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将一个小巧的蜡丸塞入太子手中,低吼:“含住!别出声!” 同时用尽全力将吓呆的太子推向佛龛后的阴影!自己则返身扑向沈从山,手中短匕化作点点寒星,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找死!” 沈从山狞笑,乌黑弯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斩下!
滦河上游,龙喉峡。
高达百丈、横锁奔涌滦河的巨大石坝,如同巨龙盘卧。此刻,这座守护北境命脉的巨兽脚下,却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赵猛率领的一万精兵,刚刚击溃了数股试图破坏坝基的玄鸟教徒,正在坝顶和关键闸口处紧张布防。
“将军!下游十里处发现敌踪!人数…人数太多了!黑压压一片,至少两万!打着玄鸟旗!” 瞭望塔上的士兵声音带着惊恐。
赵猛冲到坝边,举目远眺。只见滦河下游的河滩与缓坡上,无数黑衣玄鸟教徒如同黑色的蚁群,正沉默而疯狂地向大坝涌来!更令人心悸的是,在人群最前方,赫然是数百名被绳索捆绑串联、衣衫褴褛、哭喊挣扎的百姓!他们如同人肉盾牌,被驱赶着推向大坝!
“畜生!” 赵猛目眦欲裂,一拳砸在冰冷的坝体上。沈从山竟如此丧心病狂!
“将军!闸口!快看闸口!” 副将的惊叫响起。
赵猛猛地回头,看向大坝底部巨大的泄洪闸口区域。只见十几条小舟,不知何时竟从上游险峻处顺流而下,借着水流的掩护,如同水鬼般贴到了巨大的闸门下方!每条小舟上,都堆满了黑黝黝的、用油布包裹的方形物体!
“火药!是火药!他们要炸闸!” 赵猛头皮瞬间炸开!“弓弩手!放箭!阻止他们!”
箭雨如蝗,射向那些小舟。但距离太远,水流湍急,小舟上的教徒悍不畏死地举着盾牌,更有数人首接跳入刺骨的河水中,拼命将那些炸药包推向闸门最脆弱的铰链处!导火索被点燃,嗤嗤冒着白烟!
“来不及了!闸口守军!下水!砍断导火索!毁了炸药!” 赵猛嘶吼着,第一个冲向通往闸口底部的悬梯!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到腰部。赵猛和数十名死士咬着钢刀,迎着湍急的水流和飞射的箭矢,拼命扑向那些嗤嗤作响的炸药包!刀光闪烁,导火索被斩断!沉重的炸药包被奋力推向深水!
然而,数量太多了!仍有数包紧贴在关键铰链处的炸药,导火索己燃至尽头!
“轰隆——!!!”
“轰!轰轰轰!!!”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接连炸开!整个龙喉峡都在颤抖!巨大的水柱裹挟着碎石和人体残肢冲天而起!坚固无比的钢铁闸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呻吟,数根粗如儿臂的铰链应声崩断!沉重的闸门被恐怖的爆炸冲击力撕裂开一道巨大的、不可挽回的豁口!
浑浊的滦河水如同挣脱牢笼的洪荒巨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从那豁口中狂泻而出!滔天巨浪瞬间吞噬了还在水中奋战的赵猛和死士,卷向下游!
“闸门破了!!” 绝望的呼喊在坝顶响起。
赵猛被狂暴的水流狠狠拍在坝体上,口鼻溢血。他在灭顶的洪水中挣扎着抬起头,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道撕裂的闸口,以及下游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发出狂热欢呼的玄鸟教徒。他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不甘,用尽最后力气,将一枚染血的虎符奋力掷向坝顶的副将,随即被无情的巨浪彻底吞没。
“将军——!” 副将接住虎符,虎目含泪,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吼。他看着那道迅速扩大的溃口,看着席卷而下的死亡洪峰,猛地转身,脸上是决死的狰狞:“弟兄们!填!用我们的命,也要堵住它!为大坝争取时间!为下游的百姓…报信!!”
幸存的将士们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扛起沙袋、石块,甚至拆下营房的梁木,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向那吞噬一切的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