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尘赠予的清灵丹,药效远非虞家那些掺杂毒素的汤药可比。一粒入腹,温和却磅礴的药力便如涓涓暖流,浸润着虞清霜这具残破不堪的躯体。那些干涸、断裂、淤塞的细小经脉,在这股精纯药力的冲刷下,竟如久旱逢甘霖,开始艰难地蠕动、接续,带来阵阵酸麻刺痛交织的感觉。
虞清霜盘膝坐在冰冷的床榻上,心神沉入体内。前世作为魔道至尊的见识,让她对这具身体的状况洞若观火。表面上的经脉受损、灵力枯竭,不过是表象。真正的枷锁,深埋在丹田气海深处——一道阴毒诡异的封印,如同附骨之蛆,死死缠绕在她那本该莹润剔透的先天灵根之上!
那封印呈现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紫色,形似九条扭曲盘绕的毒蛇,蛇首狰狞,蛇尾深深扎入灵根本源。它不仅禁锢了灵根吸纳天地灵气的本能,更在日夜不停地汲取着灵根本身的微弱生机,转化为一种阴寒的腐蚀之力,反噬着这具身体。这哪里是意外受损?分明是处心积虑的绝杀之局!目的就是要将原主这个曾经的天才彻底废掉,在无尽的痛苦与绝望中缓慢凋零。
“好狠的手段。”虞清霜冰冷的意识在丹田内审视着那道封印,魔尊的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虞家…好一个‘血脉亲情’!”
她想起那个端着毒药的丫鬟,想起府中下人们毫不掩饰的鄙夷,想起家主虞鸿那偶尔投来的、混杂着惋惜与冷漠的复杂目光。原主残留的记忆碎片里,三年前的“意外”发生在一次家族后山历练之后,自那以后,她的灵根便“莫名其妙”地枯竭了。当时为她“诊治”的,正是大夫人柳氏重金请来的、一位据说精通医理但行踪诡秘的“游方丹师”。
“柳氏…”虞清霜唇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弧度。原主生母早逝,柳氏作为继室,育有一子一女,她的女儿虞清月,正是虞家如今力捧的天才少女。废掉原主这个嫡女,最大的受益者是谁,不言而喻。
清灵丹的药力持续发挥着作用,虽然无法撼动那道核心封印,却极大地缓解了经脉的损伤,带来了一丝久违的“轻松”感,让她勉强能够调动起一丝微弱的气血之力。
“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行动力,然后…解开这该死的封印!”虞清霜眼中寒芒闪烁。她前世精通万般魔功秘法,其中不乏破解封印的霸道手段。但那些手段大多需要强横的修为支撑,以她现在这具比凡人强不了多少的身体,贸然尝试无异于自寻死路。
“看来,还得从沈无尘那里‘借’点东风。”她目光落在那瓶清灵丹上。沈无尘的丹药品质极高,是修复这具残躯、积蓄冲击封印力量的绝佳资源。只是…他会这么好心?
接下来的几日,虞清霜更加深居简出,每日除了必要的进食,便是利用清灵丹的药力,配合前世掌握的基础炼体法门,一点一滴地锤炼这具身体。每一次气血的搬运,都伴随着剧烈的痛楚,如同无数钢针在体内穿刺。冷汗浸透了她的粗布衣衫,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唯有一双眸子,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幽深得如同亘古寒潭。
她不再去药圃冒险。沈无尘的出现,以及他留下的那句“好久不见”,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她心头。这绝非巧合!她需要时间观察,需要力量应对可能的变数。
青云仙宗选拔弟子的消息在虞府上下传得沸沸扬扬,府内气氛空前热烈。年轻子弟们个个摩拳擦掌,期盼着一飞冲天。虞清霜所居的偏僻小院,却如同被遗忘的角落,依旧清冷死寂。只有大夫人柳氏派来的那个名叫翠环的丫鬟,每日“准时”送来一碗气味更加刺鼻的“汤药”,眼神中的恶意几乎不加掩饰。
“三小姐,今日这药可是加了料的,大夫人特意吩咐,您身子弱,得好好‘补补’。”翠环将药碗重重搁在桌上,溅出的黑色汁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
虞清霜倚在窗边,背对着她,目光投向远处灯火通明的正厅方向,那里丝竹之声隐约可闻,显然正在宴请仙门贵客。她甚至能想象出沈无尘那清冷出尘的身影端坐其中,接受着虞家众人的谄媚与敬畏。
“放着吧。”她的声音平淡无波。
翠环撇撇嘴,阴阳怪气地道:“您可别不识好歹,要不是大夫人心善,您这废人哪还有命在?听说仙宗的沈首席天人之姿,可惜啊,您这辈子是没福气见咯。”她故意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恶毒的嘲弄:“倒是大小姐(虞清月),今日可是大放异彩,连沈首席都多看了两眼呢。这才是我们虞家真正的凤凰!”
虞清霜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翠环脸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翠环心头莫名一寒,仿佛被什么凶物盯上,后面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
“说完了?”虞清霜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说完就滚。”
翠环被那眼神慑得后退半步,随即恼羞成怒:“你!哼,我看你还能嚣张几天!”她跺了跺脚,摔门而去。
屋内重归寂静。虞清霜走到桌边,端起那碗“加料”的药,毫不犹豫地倒进了角落的花盆里。那盆本就半死不活的植物,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发黑。
“凤凰?”虞清霜看着那枯萎的植物,唇角弯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睥睨天下的漠然,“本座浴火重生之时,便是尔等虫豸灰飞烟灭之期!”
她取出一粒清灵丹服下,盘膝坐下。几日来的积累,气血之力己勉强能在几条主脉中微弱流转,形成一个小小的周天循环。药力化开,如同温暖的溪流,滋养着干涸的河床。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股力量,向着丹田气海的方向,发起第一次试探性的冲击!
轰!
当那微弱的气血之力触碰到封印边缘的刹那,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尖刺的铜墙铁壁!一股阴寒刺骨、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力量猛地反噬而出,如同九条毒蛇同时噬咬!
“呃!”虞清霜闷哼一声,身体剧震,脸色瞬间煞白如金纸,嘴角溢出一缕鲜红。剧烈的痛楚排山倒海般袭来,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撕裂。那阴寒之力顺着经脉逆行,所过之处,刚刚修复些许的经脉再次崩裂,带来万蚁噬心般的折磨。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才没有痛呼出声。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滚滚而下,浸湿了鬓角。
“好…好霸道的蚀灵封魂印!”虞清霜喘息着,眼中却燃烧着更炽烈的火焰。刚才的接触虽然痛苦,却也让她彻底看清了封印的底细——一种极为阴毒的上古禁制,不仅能封禁灵根,更能缓慢侵蚀神魂本源!布下此印的人,不仅要她废掉,更要她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柳氏…还有那个所谓的丹师…本座记下了!”滔天的恨意在胸中翻涌,又被她强行压下。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影响判断。
她深吸一口气,忍着经脉寸断般的剧痛,再次引导体内残存的药力和微弱气血,这次不再莽撞冲击,而是如同最精密的绣花针,小心翼翼地探向封印的细微纹路,试图寻找其流转的节点和薄弱之处。前世对阵法的深刻理解,此刻成了她最大的依仗。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专注中一点点流逝。窗外夜色深沉,宴饮的喧嚣早己散去,整个虞府陷入沉睡。唯有这间破败的小屋内,一个单薄的身影在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煎熬,进行着无声而凶险的搏斗。
突然,她心神一动!在那九条毒蛇般缠绕的封印纹路交汇处,一个极其隐晦、几乎难以察觉的能量节点被她捕捉到了!那节点如同心脏般微微搏动,是整个封印力量流转的一个枢纽!
“就是这里!”虞清霜精神一振。她毫不犹豫地调动起此刻所能凝聚的全部力量——那微弱的气血,加上清灵丹最后残余的药力,甚至不惜燃烧了一丝本源精血!所有力量被她强行压缩凝练,化作一根无形的、炽热无比的尖针,带着她前世魔尊的决绝意志,狠狠地刺向那个节点!
嗤——!
仿佛滚烫的烙铁刺入寒冰!丹田内响起一声只有虞清霜能“听”到的尖锐嘶鸣!那暗紫色的封印剧烈地波动起来,九条毒蛇纹路疯狂扭曲,爆发出更强烈的阴寒之力进行反扑。
“给我…开!”虞清霜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七窍之中都渗出了细密的血珠,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颤抖,却死死守住灵台一点清明,将全部意志灌注于那根“尖针”之上!
僵持!剧烈的痛苦几乎让她昏厥过去。就在她感觉力量即将耗尽,意识开始模糊的刹那——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在她灵魂深处响起!
那个被刺中的节点,出现了一道发丝般的裂痕!
轰隆!
如同堤坝被撕开了一道微小的口子,积蓄了不知多久的、属于这具身体本身的、被封印强行禁锢的一丝微弱先天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那道裂痕中冲泄而出!虽然微弱,却精纯无比,带着勃勃生机!
这股灵力瞬间流遍虞清霜干涸的西肢百骸,与清灵丹的药力、她锤炼出的气血之力迅速融合!
嗡!
她身体表面不受控制地腾起一层极淡、极淡的紫色光晕,一闪而逝!身下的床榻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布满灰尘的窗棂也嗡嗡震动了一下,抖落簌簌尘埃。
成功了!封印被撬开了一丝缝隙!虽然距离完全破除还差得远,但这丝缝隙,意味着灵根被禁锢的生机开始复苏,意味着她终于能够引动一丝天地灵气入体,不再是完全的废人!
力量回归的微弱感觉,如同久旱沙漠中降下的第一滴甘霖,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但魔尊的意志让她瞬间冷静下来。
她立刻收敛气息,仔细内视。那道裂痕正在封印的力量下缓慢地自我修复,虽然速度不快,但若不持续冲击,终会被重新弥合。冲出的那一丝先天灵力,如同引路的星火,开始自发地在她刚刚修复些许的主脉中缓缓流转,每一次流转,都带来一丝微弱的滋养和壮大。
“不够…还远远不够!”虞清霜擦去脸上的血污,眼神锐利如刀。这点力量,连炼气一层都算不上,顶多算是摸到了修炼的门槛。但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开始!
她看向那瓶清灵丹,只剩下最后三粒了。沈无尘的“馈赠”,是她目前唯一快速提升的希望。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被她贴身收藏、装着清灵丹的玉瓶,瓶身之上,一道极其隐晦、与丹药同源的符文,在虞清霜体内那丝微弱灵力被引动的瞬间,竟悄然亮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流光!
这光芒一闪即逝,快得连虞清霜都未曾察觉。
与此同时,虞府深处,一处专为贵客准备的清雅院落内。
正在闭目打坐的沈无尘,指尖忽然微微一颤。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光芒,有惊疑,有震动,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他摊开手掌,掌心之中,一枚与虞清霜所得玉瓶上符文一模一样的印记,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清晰指向某个方向的温热感。
他望向虞清霜小院所在的方位,薄唇微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仿佛跨越了生死轮回的叹息: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