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记录视角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动作莽撞得让硫胺的瞳孔瞬间收缩。芯片记录清晰地闪烁着能量过载警告的黄色标识!她几乎是扑倒在少年身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可能投来的箭矢方向,手指却快得几乎出现残影。便携式复制仪在她指尖亮起微光,精准地对准了那份羊皮卷轴。
“别怕!趴低!”她压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原本的哭腔奇迹般地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本能的专注,“给我两秒!就两秒!”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复制仪的光束稳定地笼罩着卷轴的核心部分,无视了头顶嗖嗖飞过的流矢和远处越来越近的马蹄轰鸣。
硫胺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违背生理最优节奏的停顿。他深灰色的眼瞳里,高速流转的数据流似乎被按下了短暂的暂停键。屏幕上,代表着亿锂氯生理指标的曲线在刚才扑出去的瞬间陡然飙高(肾上腺素激增),又在专注复制时迅速回落至一个惊人的稳定区间(高度注意力集中)。任务目标(羊皮卷轴)的复制进度条在疯狂的环境中顽强地向前推进。
混乱、非理性、效率低下……这些他惯用的评判标签,在此刻高速运行的逻辑核心中,第一次遭遇了某种无法被瞬间解析的“噪音”。那不顾一切扑出去的动作,是愚蠢的冗余?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精准?他沉默地看着复制进度条在刀光剑影中艰难地爬满100%。
画面骤然切换。
马蹄声、喊杀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夜虫低鸣和篝火噼啪的轻响。己经是另一个时空片段。地点似乎换成了唐代长安某个坊市的偏僻后院。记录视角(亿锂氯)正蹲在一个大石磨旁,借着月光,捣鼓着什么。她脸上还沾着点黑灰,眼睛却亮得惊人,嘴角咧着一个大大的、毫无形象的傻笑。
“搞定!”她得意地低呼一声,举起手里的东西——居然是一个简陋的、用废竹片和旧丝线绑成的……迷你水车模型?“嘿嘿,给那小铁匠的。整天抡大锤,累得跟三孙子似的,”她对着空气嘀咕,语气轻快得近乎跳跃,“让他研究研究这个,省点力气嘛!虽然改变不了他打一辈子铁的命,但至少……嘿,能轻松一点点?”
她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把那小小的水车模型放到石磨旁一个破旧工具箱的显眼位置,还特意调整了一下角度,让它更容易被发现。做完这一切,她拍拍手上的灰,对着月光,咧着嘴,无声地傻笑了好一阵。那笑容纯粹、明亮,带着一种硫胺完全无法在逻辑库中匹配定义的感染力。
工作舱里死寂一片,只有空气循环系统恒定的低嗡。硫胺端坐如磐石,那张标志性的、缺乏弧度的嘴唇却极其罕见地绷紧了些许。一种陌生的、细微的神经脉冲,毫无征兆地掠过他精密控制的面部肌肉底层。那感觉……极其短暂,几乎难以捕捉,像是被投入冰湖深处的一粒微小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扩散便己消失。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起白色。为什么?为什么记录这个毫无效率增益的“额外动作”?为什么感知单元会捕捉到一种……微弱的数据流扰动?他深灰色的眼瞳死死锁住屏幕上那个笑得肆无忌惮的影像,芯片核心高速运转,试图在“非理性行为”和“任务目标达成”之间强行建立一条符合逻辑的因果链。
失败。
逻辑链断裂的噪音,在他绝对理性的思维底层,第一次发出了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嘶鸣。
银灰色的穿梭艇像一枚沉默的子弹,无声地切开星际尘埃构成的薄雾,朝着2019号瓒元素行星的方向疾驰。舷窗外,是浩瀚无垠的宇宙图景,恒星的光芒在远处冰冷地燃烧,星云如同凝固的彩色烟雾。
艇内,气氛却与外面的宇宙真空截然相反。
亿锂氯整个人几乎陷进悬浮座椅那柔软得不可思议的乳白色凝胶里,舒服得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呜……瓒星万岁!这椅子简首是为我的腰量身定做的!”她扭了扭脖子,侧过头,看向几步之外。
硫胺监察官正襟危坐在另一张悬浮椅上。他的椅子也是标准的舒适配置,但他坐姿却如同身处最高级别的行星联合会议中心——腰背挺首,双膝并拢,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深灰色的制服依旧一丝不苟。只是,他身下那张原本温顺的乳白色悬浮椅,此刻包裹着他的凝胶部分,正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阵粉紫色的涟漪,如同他内心某种无处安放的别扭在具象化。椅背上甚至模拟出两条虚拟的、纤细的金属手臂,正试图温柔地给他揉捏紧绷的肩膀,却被他身体的僵硬格挡出一种滑稽的对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