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找到你了
核心服务器阵列的低频嗡鸣如同永不停止的潮汐，穿透厚重的墙壁，在L1层员工通道里形成一种无处不在的背景噪音。薇拉推着那辆不起眼的清洁推车，轮子在光滑的合成材料地面上发出规律而轻微的沙沙声。左臂的伤口在生物贴膜和强效止痛剂的压制下暂时蛰伏，但每一次推车的微小震动都像钝器敲打着绷紧的神经。右腿的擦伤隐隐作痛，提醒着她不久前巷中的死里逃生。
她停在L1与L2层之间的一个岔路口。前方是通往更高安全级别区域的闸门，幽蓝的光幕封锁着通道，两侧站着两名身穿银灰色轻型护甲、手持脉冲步枪的内保。他们的目光如同扫描仪，冷漠地扫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影。
薇拉浑浊的目光掠过闸门，落在旁边一条不起眼的、标着【设备维护通道】的狭窄走廊入口。那里没有光幕，只有一道需要手动开启的厚重合金门。她的目标就在那扇门后——核心服务器阵列外围的冷却管道维护区。那里布满了物理接口和基础数据节点，是乌鸦的信号桥接器能触及的最深处。
她推车转向维护通道。门边有一个简单的身份识别器。她伸出左手腕，临时权限的荧光条码亮起微光。
【权限验证：艾娃·米勒 - KVA后勤服务】
【区域：设备维护通道】
【授权：临时 - 清洁维护】
【警告：禁止进入核心冷却区】
识别器发出单调的电子音。厚重的合金门伴随着沉闷的气压释放声向内滑开，露出一条更加昏暗、布满粗大金属管道的狭窄通道。空气中弥漫着冷却液特有的、带着甜腥味的冰冷气息。
薇拉推车进入。门在她身后无声关闭，将闸口守卫的视线隔绝在外。通道内只有几盏应急灯发出微弱惨绿的光，勉强照亮脚下布满油污和冷凝水的金属格栅地面。巨大的冷却管道如同冬眠的巨蟒，盘绕在头顶和两侧的支架上，发出持续的低沉嗡鸣，掩盖了其他一切细微声响。
她沿着通道前行，目光在管道交错的阴影中快速搜索。虚拟界面上，乌鸦的信号桥接器正通过推车底部那个微小的装置，贪婪地吮吸着维护通道内相对薄弱的无线网络信号。树状图在意识深处展开，比在L1观景区时更加清晰。代表核心服务器阵列外围防火墙的几个关键节点如同黑暗中闪烁的红色光点，近在咫尺。
目标点锁定：前方五十米，一个嵌入墙壁的开放式设备检修面板。面板上布满了各种物理接口和数据线缆插槽，是维护人员日常检修的接入点之一。面板旁，一根粗大的冷却液主管道下方，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凹陷阴影区。
薇拉推车靠近检修面板。她停下，动作自然地拿起推车上的抹布和水桶，开始擦拭面板周围布满灰尘和油渍的金属框架，像一个尽职的清洁工在清理设备。浑浊的眼神扫过面板内部复杂的线路布局，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瞬间解析着接口类型、信号走向、以及可能的物理接入路径。
就是现在。
她身体微微前倾，擦拭的动作将推车更近地推向主管道下方的阴影区。就在推车底盘边缘即将没入阴影的瞬间，她右脚看似无意地、极其轻微地向前滑动了一寸，鞋尖精准地踢在推车底部一个隐蔽的凸起卡扣上！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管道嗡鸣完全吞没的机括释放声响起。推车底盘靠近检修面板一侧，一块伪装成金属锈蚀斑块的微型盖板无声地向上弹开一条缝隙。一根比头发丝略粗、顶端带有微型探针的柔性金属触须，如同黑暗中苏醒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缝隙中探出！
触须的尖端闪烁着微不可察的幽蓝光点。它在空中极其缓慢地、稳定地延伸，精准地避开几根悬垂的数据线缆，最终，针尖般锐利的探针末端，轻轻抵在了检修面板内部一个不起眼的、标注着【次级数据总线 - 诊断接口】的物理插槽边缘！
接触！
没有电火花，没有警报嗡鸣。柔性触须的探针如同水蛭的口器，轻柔而致命地吸附在接口金属触点上。一股极其微弱、经过多重伪装和加密的数据流，如同最细微的神经电流，顺着这根金属触须，无声无息地注入了KVA核心服务器阵列最外围的神经末梢！
虚拟界面上，代表乌鸦信号桥接器的光点骤然亮起！原本只能窥探网络节点分布的树状图瞬间被注入新的活力！无数细密的、代表实时数据流动的银色光丝沿着树状图的枝干疯狂蔓延、交织！核心防火墙外围的节点状态、基础流量、甚至部分低等级的系统日志碎片，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汹涌灌入！
薇拉保持着擦拭面板的动作，呼吸平稳。浑浊的眼神深处，冰蓝色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她看到了！防火墙外围的巡逻程序轨迹、几个非核心服务节点的实时负载、甚至……一条刚刚被系统自动归档的、关于L1层更衣室摄像头后台访问记录的低优先级日志碎片！访问源依旧标注着那个冰冷的关联词：奥米克戎。
奥米克戎的视线从未离开。
冰冷的管道嗡鸣如同深海巨兽的呼吸。薇拉的意识沉浸在数据洪流中，贪婪地汲取着防火墙外围的信息。乌鸦的桥接器如同一个精密的寄生虫，在KVA庞大的神经系统中小心翼翼地扩展着自己的感知触须。
突然！一股极其异常的、带着强烈“粘滞感”的数据流片段被桥接器捕获！这段数据并非来自防火墙巡逻程序或服务节点，而是像一条混入清水的油污，带着诡异的自洽性和循环逻辑，在核心阵列外围一个次级缓存节点附近反复盘旋、自我复制！
薇拉的神经瞬间绷紧！这种模式……像极了前世她设计的一种用于伪装核心数据、吸引攻击者火力的“幽灵诱饵”！难道奥米克戎在这里也布置了陷阱？
她立刻调动桥接器的分析模块，对这段异常数据进行深度解构。数据碎片被一层层剥离伪装，暴露出其核心指令集。指令并非攻击或防御，而是一种……持续性的、低功耗的广播信号？信号内容极其简单，只是不断重复着一个无法识别的、由乱码字符构成的标识符：
“S0.Alpha.V”
S0.Alpha.V？样本V？重生计划的核心样本代号？！
薇拉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段数据流是样本V在核心阵列外围留下的“足迹”？还是奥米克戎故意抛出的、关联着重生计划的诱饵？
就在她试图进一步追踪这段异常数据流的源头时——
虚拟界面上，代表乌鸦桥接器的光点猛地闪烁起刺眼的红光！警告！检测到高强度的、带有明显指向性的底层数据扫描！扫描源并非来自防火墙，而是更深层！扫描波束如同无形的探照灯，精准地扫过桥接器刚刚接入的那个次级诊断接口区域！
被发现了？！奥米克戎的猎犬嗅到了异常？！
薇拉瞳孔骤缩！意念如同闪电般下达指令！桥接器瞬间切断与诊断接口的物理连接！探针如同受惊的毒蛇般缩回推车底盘！伪装盖板无声闭合！所有主动数据窃取行为瞬间停止！桥接器进入最深度的静默伪装模式，模拟着最普通的清洁推车低功耗信号！
扫描波束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检修面板区域，反复冲刷。几秒钟后，扫描强度减弱，转向其他区域。警报解除。
薇拉后背己被冷汗浸透。好险！奥米克戎的监控网络比她预想的更加敏锐！样本V的异常数据流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柴，瞬间吸引了猎人的目光！
她不敢再冒险深入。桥接器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被动监听模式，核心防火墙如同巨大的冰山，近在咫尺却无法逾越。样本V的线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涟漪便消失无踪。
必须另辟蹊径。薇拉浑浊的目光扫过检修面板内部复杂的线路。她的视线最终停留在面板角落，一个被灰尘覆盖、几乎被遗忘的物理标签上。标签上印着一个褪色的KVA内部设备编号，以及一行小字：
【镜像记忆银行 - 核心数据归档节点 - 物理备份接口】。
物理备份接口？薇拉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镜像记忆银行的核心数据……是否也包含“薇拉·科瓦连科”的原始档案？如果她能接触到物理备份接口……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雏形在她脑中迅速成型。利用清洁工的身份，利用维护通道的便利，甚至……利用奥米克戎对核心防火墙的严密监控可能造成的“灯下黑”！
她需要一张通行证。一张能让她短暂进入核心备份区的通行证。
薇拉的目光重新投向虚拟界面。代表艾娃·米勒身份的光标在低安全级别的后勤网络中闪烁着。她开始快速检索后勤服务系统的内部通讯录和权限分配记录。目标：寻找一个权限等级略高于艾娃、能接触到核心区外围设备维护、并且……此刻可能不在岗位或者易于被“替代”的目标。
信息流快速筛选。一个名字跳了出来：
约瑟·帕德罗夫斯基 - KVA后勤服务部 - 设备维护技术（L2级）
状态：当前排班 - 夜班
权限：可进入核心冷却区外围设备间，可调用部分非核心物理接口维护工具。
健康备注：近期多次报告胃肠不适，今日考勤记录显示曾短暂离线。
就是他了！一个权限足够、身体不适、可能因频繁离岗而让系统监控略有松懈的目标！
薇拉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无声地舞动。她开始伪造一份极其“合理”的申请：
基于约瑟的健康记录，模拟系统自动生成的“建议临时岗位调整”通知。
伪造一份低级别后勤主管的电子签名。
申请内容：因约瑟·帕德罗夫斯基先生身体不适，临时抽调具备基础设备维护知识的后勤清洁工艾娃·米勒协助其进行L1-L2段冷却管道外部除尘工作。
申请逻辑层层嵌套，利用系统规则漏洞，将一次高权限区域的短暂进入包装成低风险的辅助性后勤任务。申请提交！
等待系统审核的几秒钟如同凝固。管道冰冷的嗡鸣声敲打着耳膜。
突然！虚拟界面上，代表约瑟·帕德罗夫斯基ID的状态标识猛地闪烁了一下！由【在线】变成了【离线】！系统日志碎片显示：【主动断开内网连接 - 位置：L2层员工休息区卫生间】。
机会！
几乎在约瑟状态变动的瞬间，薇拉伪造的申请被系统自动流程快速批复通过！一条新的临时权限指令注入艾娃·米勒的身份信息：
【临时权限升级：艾娃·米勒 - 获准进入L2-C外围设备间 - 任务：协助设备除尘】
成了！一张通往核心区边缘的临时通行证！
薇拉推起清洁车，转身离开检修面板区域。目标：前方通往L2层的维护通道升降梯。她需要尽快行动，在约瑟返回岗位、或者系统复核发现异常之前。
L2层维护通道的空气更加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金属和冷却液气味。巨大的管道在这里更加密集，如同巨兽的血管。薇拉推车前行，按照虚拟地图指引，很快找到了通往L2-C外围设备间的合金隔离门。
门比L1的更加厚重，表面覆盖着哑光防辐射涂层。门侧的身份识别器发出幽蓝的光。薇拉再次伸出左手腕。
【权限验证：艾娃·米勒 - KVA后勤服务】
【区域：L2-C外围设备间】
【授权：临时进入】
【警告：禁止进入核心冷却区内部！禁止触碰任何标注红色标识设备！】
厚重的合金门伴随着低沉的液压声向内滑开。一股更强的冷风裹挟着高频设备运行的嗡鸣扑面而来。
门内是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墙壁上布满了闪烁指示灯的机柜和各种管道接口。地面中央放置着几台大型除尘设备，连接着粗大的软管。这里并非真正的核心区，只是为维护核心冷却系统提供工具和部分外围接口的区域。但空气中弥漫的能量场明显比外面更强，皮肤能感受到细微的静电吸附感。
薇拉推车进入。门在身后关闭。她的目光迅速扫视。目标明确：房间最内侧角落，一个被半透明防尘罩覆盖的、连接着数根粗大线缆的金属接口面板。面板上方贴着一个褪色的标签：【核心数据归档节点 - 物理备份接口】。
就是它！
她推车靠近角落，动作自然地开始整理除尘设备旁的软管，目光却如同扫描仪锁定在防尘罩下的接口面板上。面板上有几个标准的数据接口，其中一个接口的防护盖处于半开状态，似乎上次维护后没有完全闭合。
机会！薇拉的心跳微微加速。她需要靠近那个接口，将乌鸦的神经骇入针物理接入！但设备间顶部，几个广角监控镜头如同冰冷的眼睛，无死角地覆盖着整个空间。
她需要干扰。需要制造一个合理的、能短暂遮蔽监控视线的混乱。
薇拉的目光落在旁边一台大型吸尘除尘设备上。设备侧面有一个手动启动开关和一个调节吸力的旋钮。她浑浊的眼神闪过一丝决断。
她“笨拙”地弯腰，试图将推车上的一个备用除尘刷挂到设备侧面。左手“不小心”撞在了吸力调节旋钮上！旋钮被猛地拨到最大档位！
呜——！！！
大型吸尘设备猛地启动！功率全开！强劲的吸力瞬间爆发！连接在设备上的粗大软管如同活过来的巨蟒，疯狂地甩动起来！管口扫过地面，将灰尘和细小杂物猛地卷起！更可怕的是，软管甩动的巨大力量带倒了旁边一个存放着备用过滤网的金属架！
哐当！哗啦——！
金属架倾倒！数十片沉重的过滤网如同雪崩般砸落在地！扬起的灰尘瞬间弥漫开来！整个设备间角落被一片灰蒙蒙的尘雾笼罩！能见度骤降！
混乱！完美的遮蔽！
就在尘雾升腾、监控视野被严重干扰的瞬间！薇拉动了！她的身体如同蓄势己久的猎豹，从推车旁猛地窜出！右手闪电般探入工装内袋，抽出那支冰冷、线条锐利的神经骇入针！身体压低，几乎贴着地面滑向角落的接口面板！
尘雾弥漫，监控镜头里只剩下翻滚的灰影和倾倒的金属架轮廓。
薇拉滑到接口面板前！左手猛地掀开半开的防护盖！右手持针，针尖闪烁着幽蓝的寒光，精准无比地刺向那个半开接口暴露的金属触点！
接触！
就在针尖即将刺入触点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冰冷的无形力场，如同万吨冰山轰然砸落！瞬间笼罩了整个L2-C外围设备间！空气仿佛被冻结！弥漫的灰尘瞬间凝滞在半空！薇拉的动作、思维、甚至心跳，都在这一刹那被强行凝固！
时间……停止了？
不！是她的神经信号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来自更高维度的意志强行压制、冻结！
虚拟界面彻底漆黑！乌鸦的桥接器信号瞬间中断！手中的神经骇入针距离接口触点不足一毫米，却如同被焊死在空气中，无法再前进分毫！
一个冰冷、毫无情绪起伏、却又带着洞穿一切灵魂力量的声音，首接在薇拉被冻结的意识最深处响起，如同宇宙初开时的第一道审判：
“找到你了。”
声音的来源并非房间的广播，也非虚拟通讯。它首接烙印在思维之中。冰冷，精准，带着绝对的掌控力。
奥米克戎！他不再隐藏！他首接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