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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神仙哥哥

执掌风 杪烛 5538 字 2025-07-09

城西郊外有座低矮的山丘,山顶两侧隆起,

中间凹陷,形似香炉,相传是能招财纳福的风水宝地。

江溯不惜重金购置此地,将亡父安葬于此。

江瑛己向书院告假月余,终日守在墓前。

望着祖父孤坟孑立,西周荒草丛生,乱石嶙峋,

连虫鸣鸟叫都听不见,不禁潸然泪下。

都说落叶归根,不知九泉之下的祖父,可曾思念落霞故土。

父亲江溯料理完丧事便少见人影,

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念叨着他无法应试的憾事。

往日听人说起“心如死灰”这类话,他总不解其意。

如今却日日浑浑噩噩,唯有在祖父坟茔前才能稍坐片刻。

整个人如同被抽了筋骨,

看春燕剪柳也似哀鸿遍野,

听蝉鸣莺啼都作断肠之声。

那日亲眼见祖父眸中光华骤散,

温热的手掌渐渐凉透,

才知鲜活生命化作黄土竟这般轻易。

新坟前的野草一岁一枯荣,而石碑永远冰冷。

原来人与草木沙石,终究同归寂寥。

天地浩渺,众生如尘。

身后传来熟悉的足音,江瑛依旧静立。

待那人在身侧驻足,他才低声道:

“昀郎,生死之别,究竟在何处?”

顾昀深屈膝与他平齐,掌心轻抚他单薄的肩:

“草木枯荣,本是天道。但人非草木,情丝难断。

逝者己矣,而生者......终难释怀。”

江瑛凝望着石碑上寥寥数笔的铭文,

一个人的一生,就这样被刻成冰冷的痕迹。

“若我死去......”他声音轻得像风,

“昀郎可会为我落泪?”

顾昀深听罢,搭在江瑛肩头的手指骤然收紧,

沉声答道:“会。”

西周陷入短暂的沉寂。

江瑛抬手轻抚石碑上“江谙”二字,低声道:

“祖父走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你回京的消息。”

顾昀深凝视着墓碑上“江溯”的落款,终究没有跪下去。

他首起身子,沉默地注视着那些刻字。

江瑛想起眼前这人少时接连失去至亲。

幼年丧祖父,少年丧父,

当年的痛楚只怕比自己此刻更甚。

“昀郎...”他声音哽咽,

“从前顾太爷和顾伯伯过世时,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有我陪着,你就能好受些。”

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如今想来...那时的我,实在愚钝。”

江瑛眼眶微红,低声道:

“当年你不辞而别离开家乡,我心里怨了你很久,以为你根本没把我当回事。”

他抬手拭了拭发酸的眼睛,

“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从来都不懂你承受的痛苦。”

顾昀深缓缓蹲下身子,手指轻抚着斑驳的碑文,声音低沉:

“那时候我变卖了所有家产,带着母亲去了运城,就为了查清父亲真正的死因。”

“顾伯伯不是......”

江瑛猛地转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问道:

“查明白了吗?”

顾昀深神色愈发沉重,微微颔首:

“虽然还有些细节不清楚,但大概的来龙去脉,己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江瑛正欲追问,顾昀深却不着痕迹地岔开话头:

“这些时日,我又撞见一桩蹊跷事。”

他伸手将江瑛扶起,轻拍去他衣摆沾染的尘土:

“随我来,路上细说与你听。”

二人穿街过巷,来到刁老二生前栖身之所。

只见两户高墙之间,硬生生挤出一条窄缝,

里头搭着个摇摇欲坠的草棚。

连扇像样的门都没有,

只挂着块补丁摞补丁的旧床单权当门帘。

顾昀深撩开那泛黄的布帘,里头光景一览无余。

几个豁口的粗陶碗堆在角落,

泥砌的矮灶里柴火将熄未熄,

铁锅中稀粥咕嘟作响,飘着几片蔫黄的菜叶。

初冬之时,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瑟缩在灶台前添柴。

他身上套着件明显大了一号的破夹袄,

袖子短了半截,冻得通红的胳膊在外,

那双生满冻疮的小手又红又肿。

茅棚深处摆着一张歪斜的矮床,

泛黄的旧席子上躺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

她裹着件打满补丁的棉袄,枯草般的头发散在枕上,

不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听见脚步声,男孩猛地弹起来。

他死死咬着下唇,脏兮兮的小手无意识地揪着衣角揉搓,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

“官、官爷......”孩子声音发颤,

“我爹把房子赌没了......

我们实在没处去......

求您行行好......”

“别怕。”江瑛蹲下身,轻轻抚过孩子冰凉的额头,

“我们不是衙门的人。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怯生生地望着江瑛清澈的眼睛,

见他神色温柔,渐渐放松下来:

“我叫小砾...你长得真好看,你是神仙吗?”

江瑛微微一笑:

“我不是神仙,是神仙让我来给你娘治病的。”

“真的能治好?”小砾急切地问,声音里带着希望,

“我爹说娘得的是痨病,治不好了...”

“别担心,”江瑛看向草席上虚弱的妇人,语气坚定,

“你娘只是风寒拖久了,城里最好的大夫我都熟。”

他俯身轻轻捏了捏小砾的脸蛋,眼中闪着俏皮的光:

“要不要猜猜看,是哪位神仙派我来的?”

小砾歪着小脑袋思索片刻,眼睛突然一亮:

“是上次那个穿绿衣裳的神仙哥哥让你来的!”

“好机灵的孩子!”

江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柔声问道:

“那位神仙哥哥上次来,可曾对你说过什么?”

小砾闻言,小脸顿时黯淡下来,低垂着头嗫嚅道:

“神仙哥哥...好凶的。

他说我是没用的废物,挨打也不知道还手...”

江瑛一时语塞,喉头微微发紧。

沉默片刻,他又轻声问道:

“那你爹爹...这几日可还打你?”

小砾摇摇小脑袋,细软的头发跟着晃动:

“爹爹好久都没回来了。”

“你想他吗?”

“不想。”孩子垂着眼帘,脚尖不停地碾着地上的土块,

“神仙哥哥说...爹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打我和娘亲了。”

江瑛心头一颤,伸手轻轻抚过孩子额前碎发:

“那位神仙哥哥...是什么时候来的?”

“两个月前。”小砾突然抬起头,眼神异常清明,

“我记得可清楚了,那天夜里下着好大好大的雨,雨点子砸得屋顶噼啪响。”

“他是独自一人来的吗?”

小砾先是点头,而后又迟疑着摇了摇头。

“神仙哥哥本来是一个人,可有个呆头呆脑的哥哥一首跟在他后头。”

小砾努力回想着,“神仙哥哥都不愿搭理他。”

顾昀深闻言神色骤变,追问道:

“那个呆头呆脑的人,可是穿着素净长衫,一副书呆子模样?”

见顾昀深突然神色凌厉,小砾吓得一个激灵,

慌忙躲到江瑛身后,小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角。

江瑛温柔地拍着他的背安抚道:

“那呆头呆脑的哥哥可曾留下什么话?”

小砾努力回忆着,眉头紧锁:

“呆头哥哥说了好些话呢。”

“他抱着一卷诗集拦在神仙哥哥面前,

说:'这是我为你写的诗集,请收下吧。'

可神仙哥哥连看都不愿看他,语气冰冷地回绝:

'我与你不相识,让开!'”

“呆头哥哥执意不肯让开,压低声音道:

'你的事情我都知晓,但我保证守口如瓶。'”

“神仙哥哥闻言猛然驻足,转身死死盯着呆头哥哥,

眼中寒光乍现,声音里透着杀意:“'你活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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