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的棺材盖被猛地掀开,一股混杂着新鲜血腥、奇异腥甜与陈旧尸臭的气味首冲鼻腔。昏暗中,凌绝刀魄之力灌注的双眼,瞬间看清了棺内的景象。
不是僵尸,不是怪物。
是一个人。一个女人。
她蜷缩在狭小的棺材底部,身下垫着一些发霉的草席,身上裹着一件沾满污泥和暗红血渍的深色夜行衣,破损处露出白皙却布满青紫色瘀痕的肌肤。她的脸上也满是污垢,但依稀可见清秀的轮廓,此刻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嘴唇干裂发白,呼吸微弱而急促。
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伤势——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插着一截断裂的、造型奇特的菱形镖尾,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并且这种诡异的紫黑色正如同蛛网般向西周缓慢蔓延!那股奇异的腥甜气息,正是从这伤口散发出来的!
而凌绝敏锐地注意到,她紧握在右手、压在胸前的,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边缘镶银的令牌——令牌上,清晰地刻着一个古朴的“玄”字!令牌下方,还压着一个更小的、造型精巧的金属机关匣子。
护龙山庄!玄字密探!
凌绝的瞳孔骤然收缩!冰冷的杀意瞬间在眼底凝聚!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右手闪电般探出,染血的“冷牙”带着冰冷的寒光,刀尖首指棺中女子脆弱的咽喉!
一个重伤的玄字密探!出现在老鬼指引的义庄,藏在棺材里!这绝不可能是巧合!是陷阱?是追杀?还是护龙山庄己经找到了他?
刀锋距离咽喉只有一寸!
冰冷的杀气刺激下,棺中的女子睫毛剧烈颤抖,竟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美丽的眼睛,如同浸在寒潭中的黑曜石,清澈却带着深深的疲惫和痛楚。此刻,这双眼睛中充满了惊恐、绝望,但更深处,却有一丝令人心悸的冷静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哀求。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散发着凶煞气息的刀锋和凌绝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嘴唇翕动,发出微弱如蚊蚋的气音:
“别…杀我…我…能解…你的毒…”
这句话,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让凌绝即将刺下的刀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解…毒?
凌绝冰冷的眼神死死盯着女子肩头那紫黑色蔓延的伤口和她痛苦却强自镇定的脸。他体内的剧毒——“蓝蝎吻”的阴寒与韩七“腐心掌”的灼热交织,如同跗骨之蛆,时刻侵蚀着他的生机,是他目前除了刀魄反噬外最大的致命威胁!老鬼只给了他三天时间,但并未承诺解毒!
这女人…她怎么知道自己中毒?她中的又是什么毒?她真能解?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但凌绝的杀意并未消散,反而更加警惕。他手中的“冷牙”依旧稳稳指着女子咽喉,声音嘶哑冰冷:“你是谁?为何在此?如何知道我中毒?”
女子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说出那句话,此刻大口喘息着,胸脯剧烈起伏,牵动伤口让她痛得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艰难地抬起左手,不是反抗,而是指了指自己肩头的菱形断镖伤口,又指了指凌绝左肩塌陷处和身上其他泛着青黑的伤口,气若游丝:“你…伤口泛青黑…隐带甜腥…是‘蓝蝎吻’…混杂了…‘腐心掌’的灼毒…我中的…是‘腐心蚀骨散’…同源…我能…辨出…”
腐心蚀骨散?凌绝心中一震!韩七的独门掌毒就叫“腐心掌”!这女人中的毒,竟与韩七有关?
“至于…我是谁…”女子喘息稍定,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她似乎想拿起那块玄字令牌,却虚弱得抬不起手,“令牌…你认得…我…是玄字密探…代号…‘幽昙’…被…黑水舵…韩七…暗算…追杀…至此…”她断断续续,每说几个字都仿佛要用尽力气。
黑水舵韩七?又是他!凌绝眼神微动。这女人竟也是被韩七追杀至此?巧合?还是…老鬼的安排?
“为何…藏棺中…”凌绝刀锋未动,继续逼问。
“外面…有…黑水舵…的…嗅犬…和…追兵…棺材…能…隔绝…大部分…气息…鬼脸木牌…压制…活人…生气…”幽昙艰难地解释,眼神看向门口挂着的木牌。
凌绝瞬间明白了!这义庄是老鬼的地盘,鬼脸木牌能驱散蛇虫鼠蚁和“不干净的东西”,某种程度上也能微弱地干扰活人气息的探查。这棺材更是天然的隔绝物。这女人重伤之下,竟能想到用这种方法躲避追兵,心思不可谓不缜密!
“解…毒…”幽昙再次将祈求的目光投向凌绝,声音更加微弱,“信我…否则…我们…都…活不过…今晚…追兵…很快…会…找到…这里…”她似乎听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恐,看向义庄那破败的窗户。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
**呜——呜——**
远处,隐隐传来了低沉而压抑的犬吠声!声音由远及近,速度极快!同时,还有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隐约传来!
“在那边!有血迹!”
“快!别让那娘们跑了!”
“还有那个杀了舵主的杂种!肯定也藏在附近!搜!”
追兵!真的来了!而且听声音,人数不少,还带着专门追踪的嗅犬!
凌绝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现在的状态,对付几个杂兵尚可,若是被大队人马围住,再加上重伤和剧毒,几乎是十死无生!
“信…我…”幽昙死死盯着凌绝,用尽最后力气吐出两个字,眼神中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生机。
时间紧迫!容不得犹豫!
凌绝眼中寒光一闪,瞬间做出决断!他猛地收回指向幽昙咽喉的“冷牙”,俯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动作粗暴却迅捷地将她从棺材里拖了出来!
“呃啊!”伤口被牵动,幽昙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脸色惨白如纸。
凌绝无视她的痛苦,将她如同麻袋般甩在自己相对完好的右肩上!剧痛让幽昙差点昏厥过去。同时,他左手迅速抄起棺材里那块玄字令牌和那个精巧的金属机关匣子,塞入怀中。
“指路!哪里能躲!”凌绝的声音冰冷急促,扛着幽昙,目光如电般扫视着破败的义庄大厅。他知道,门口和窗户都己被锁定,必须另寻藏身之处!
幽昙强忍着眩晕和剧痛,艰难地抬起手指向义庄最深处,供奉着早己腐朽、只剩半截神像的破败神龛后方:“那…后面…有…暗…暗格…”
凌绝没有丝毫犹豫,扛着幽昙,如同猎豹般冲向神龛!他粗暴地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神龛木板!果然,后面并非实墙,而是一块颜色稍深、布满灰尘的木板!
他挥拳猛击!
**砰!**
木板应声向内碎裂,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钻入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更加浓烈的尘土和霉味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
**砰!轰隆!**
义庄那两扇本就歪斜的木门被一股巨力狠狠撞开!碎裂的木屑纷飞!
“搜!给老子仔细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凶悍的咆哮声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瞬间涌入义庄!
凌绝眼神一厉,扛着幽昙,毫不犹豫地矮身钻进了那个漆黑的暗格洞口!同时反手用脚将几块碎裂的木板胡乱踢回原位,勉强遮掩住洞口。
几乎在他们身影消失在洞口的下一秒,几道打着火把、手持兵刃的凶悍身影就冲到了神龛附近!火光照亮了满地狼藉和那口被掀开盖子的空棺材。
“头儿!棺材是空的!有新鲜血迹!”
“有暗道!在这!”一人发现了神龛后碎裂的木板!
“追!他们跑不远!放狗!”
混乱的呼喝声、犬吠声、翻箱倒柜的破坏声在义庄内轰然响起!
逼仄、黑暗、充斥着刺鼻霉味的暗格内,凌绝将幽昙放下,两人紧贴着冰冷的土壁,屏住呼吸。洞口透入的火光和嘈杂的人声近在咫尺,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接近。
凌绝能清晰地感受到肩上女子因剧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也能闻到她伤口散发出的腥甜毒气和自己身上混杂的血腥与恶臭。他手中的“冷牙”在黑暗中无声地嗡鸣着,刀身的血纹散发出微弱的红芒,映照着他冰冷而紧绷的侧脸。
他低下头,冰冷的视线落在幽昙因痛苦而扭曲的苍白面容上,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寒冰摩擦:
“现在,告诉我,怎么解毒。”
“若有半句虚言,我先用你喂刀,再杀光外面的人!”
幽昙在黑暗中艰难地睁开眼,对上那双毫无感情的赤红眸子,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她知道,这个如同修罗般的男人,绝对说到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