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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零陵夜行录,算盘惊魂曲

执掌风 飘逸过客 9534 字 2025-07-08

零陵城笼罩在沉沉的夜色中。战火的硝烟早己被雨水冲刷干净,只留下断壁残垣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无声诉说着不久前的“净化”。街道冷清得如同鬼蜮,只有更夫有气无力的梆子声,在死寂中回荡,更添几分凄凉。

一道融入夜色的黑影,如同壁虎般敏捷地贴着潮湿冰冷的墙根移动。正是邢道荣。他换上了一身从阵亡曹兵身上扒下来的破旧皮甲,脸上涂抹了锅底灰,掩盖住依旧苍白的脸色。胸口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复仇的火焰压过了一切。他像一头回到熟悉猎场的受伤孤狼,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刻骨的仇恨和压抑的爆发力。

考评司零陵分部的旧址——那栋曾经象征着冰冷权威的青石小楼,如今大半己成废墟。钱算盘显然不会在危房里办公。邢道荣的目标很明确:城西那座不起眼、却有着坚固地窖的旧粮仓。那是考评司的秘密备用据点之一,只有内部人员知晓。钱算盘那贪生怕死的铁公鸡,肯定缩在那里。

果然,粮仓外围有稀稀拉拉的郡兵把守,一个个无精打采,抱着长矛打盹。经历了“上将邢道荣”的闹剧和被刘备军摧枯拉朽的打击后,零陵郡兵的心气早就散了。邢道荣甚至认出了其中两个熟面孔,以前还一起在城门口摊上喝过劣质米酒。

他避开正门,绕到粮仓后侧。这里有一处排水沟,沟口用锈蚀的铁栅栏封着。他记得当年跟着周笔杆来记录“仓储安全系数”时,周笔杆抱怨过这栅栏的符文年久失修,形同虚设。邢道荣从怀里摸出半截在路上捡的、被火烧得焦黑的断矛尖——这是他唯一的“武器”。他屏住呼吸,将矛尖插入栅栏锈蚀的连接处,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撬动。

“嘎吱…嘎吱…”

细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邢道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好在,里面的守卫似乎更懈怠。终于,一声轻微的崩裂声,栅栏被撬开一个勉强能容人钻过的缝隙。一股混杂着霉味、尘土味和淡淡血腥气的污浊气息扑面而来。邢道荣毫不犹豫,像泥鳅一样钻了进去。

粮仓内部空旷阴森,巨大的承重柱在黑暗中如同沉默的巨人。空气中弥漫着陈腐谷物的味道。邢道荣贴着墙根,如同幽灵般潜行。他的目标很明确:地窖入口。那里通常是关押“特殊目标”的地方。

地窖入口在粮仓最深处,被一堆散落的麻袋半掩着,门口挂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一个穿着考评司制式皮甲、但歪戴着帽子的守卫,正靠着墙打鼾,口水流了一胸口。邢道荣看清那人的脸,眼神一凝——是考评司后勤处那个有名的懒汉,王老蔫!这钱算盘,连看地牢的都这么敷衍!

邢道荣悄无声息地摸到王老蔫身后。他本想一掌劈晕了事,但看到对方那毫无防备的睡相,想起考评司里混日子的芸芸众生,心中那点同为底层小人物挣扎的悲凉感又涌了上来。他犹豫了一下,没下重手,只是闪电般出手,用一块沾了的破布,那还是从军医营顺的,死死捂住了王老蔫的口鼻。王老蔫只挣扎了两下,便软软地瘫倒在地,鼾声变成了更沉的呼吸。

邢道荣从他腰间摸出钥匙串,迅速打开了地窖那厚重的木门。一股更浓重的霉味和阴冷潮气混杂着排泄物的臭味扑面而来,还隐约夹杂着压抑的啜泣声。

地窖不大,借着入口透下的微弱灯光,邢道荣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蜷缩着的身影!破烂的衣裙,散乱的头发,瘦削的肩膀在瑟瑟发抖——正是小翠!

“小翠!”邢道荣压低声音,嘶哑地呼唤。

那身影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当看清黑暗中邢道荣那涂满锅底灰却无比熟悉的脸庞时,她那双原本充满恐惧和绝望的大眼睛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和狂喜淹没!

“道…道荣哥?!”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真的是你?你…你不是…他们都说你…死了…” 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

“是我!我没死!”邢道荣一个箭步冲过去,用那串钥匙笨拙地打开她脚踝上沉重的铁镣。冰冷的触感让他怒火更炽。“别怕,我带你走!”

解开镣铐,邢道荣才发现小翠身上有不少淤青,手腕被粗糙的麻绳磨破了皮。他心疼得几乎要窒息,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钱算盘…他打你了?!”

小翠咬着嘴唇,摇摇头,又点点头,泣不成声:“他…他想逼我…我不从…他就让手下…还抢走了你留给我的所有东西…说…说那是考评司的财产…连…连那个装糖丸的空布包都不放过…”

空布包!老黄的糖丸布包!钱算盘!新仇旧恨如同滚油浇在邢道荣心头的怒火上!

“畜生!”邢道荣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他扶起虚弱的小翠:“先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准备离开地窖的瞬间,地窖入口上方,突然传来一个油腻腻、带着惊疑和怒气的尖利嗓音:

“王老蔫?!死哪去了?!下面什么动静?!”

紧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声从楼梯上方传来!

是钱算盘!还有他的亲信护卫!

邢道荣眼神一厉!他知道,带着小翠硬闯出去风险太大!他当机立断,将小翠推到地窖深处一个堆满空麻袋的阴暗角落,急促道:“躲好!捂住耳朵!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小翠惊恐地点头,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邢道荣则深吸一口气,胸口的伤疤似乎都在灼烧。他抓起地上王老蔫掉落的腰刀,反手插在后腰。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小翠目瞪口呆的动作——他迅速脱下那件破旧的曹兵皮甲,只穿着单薄的里衣。接着,他竟然抓起地窖角落里不知是谁留下的一把稻草灰,胡乱地抹在自己脸上、身上,又把头发抓得更乱。最后,他拿起那盏昏黄的油灯,故意将火苗调得忽明忽暗。

做完这一切,他佝偻起身体,脚步变得踉跄蹒跚,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一步一步,朝着地窖入口的楼梯走去。

钱算盘那张尖酸刻薄的瘦脸,在几个举着火把、手持兵刃的护卫簇拥下,出现在楼梯口。火光映照着他惊疑不定的眼睛,因为愤怒或者是恐惧而微微颤抖的鼻尖。

“谁?!下面是谁?!”钱算盘尖声喝问,火把的光试图刺破地窖的黑暗。

“嗬…嗬嗬…” 一个如同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嘶哑破碎的声音回应了他。一个浑身沾满灰烬、头发蓬乱、步履蹒跚的身影,在摇曳的油灯光晕中,缓缓从楼梯下方浮现出来。火光映照下,那张脸污秽不堪,却隐约能辨认出五官轮廓!

钱算盘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急剧收缩!他手中的火把猛地一抖,差点掉落!

“邢…邢道荣?!鬼…鬼啊!!!”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划破了粮仓的死寂!钱算盘吓得魂飞魄散,肥胖的身体像筛糠一样抖起来,下意识地就要往后缩!

那几个护卫也被这“诈尸”的景象吓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举着的刀都有些拿不稳了。

就是现在!

“钱!算!盘!”

那“鬼影”发出一声饱含无尽怨毒和恨意的嘶吼!不再是嗬嗬的怪声,而是清晰无比、属于邢道荣的声音!伴随着这声怒吼,邢道荣猛地将手中油灯砸向护卫们脚边的几个空麻袋!

嘭!油灯碎裂,灯油西溅!火星瞬间点燃了干燥的麻袋!

“着火了!”

护卫们一阵慌乱!

趁着这瞬间的混乱,邢道荣如同蓄势己久的猎豹,动了!他不再是那个蹒跚的“鬼影”,动作快如闪电!他根本没去拔腰后的刀,而是像一头狂暴的蛮牛,带着积压了半生的屈辱、愤怒和毁灭一切的冲动,合身扑向了被吓得魂不附体、正想转身逃跑的钱算盘!

“还我馍馍!还我糖丸!还我血汗钱!!”

邢道荣的怒吼伴随着钱算盘杀猪般的惨叫!

噗通!两个身影重重地滚倒在地!

邢道荣骑在钱算盘那精瘦的身上,无视了对方身上新穿的袍子,无视了那几个护卫反应过来后试图扑上来的动作。他眼中只有这张让他恨入骨髓的刻薄鬼脸!

拳头!如同雨点般落下!

没有章法!没有招式!只有最原始、最狂暴的力量宣泄!

左勾拳!砸在钱算盘油腻的左脸上!打飞了一颗镶嵌的金牙!

右勾拳!捣在钱算盘肥厚的鼻梁上!鲜血混合着鼻涕眼泪瞬间糊了一脸!

“这一拳!为了老子的考评报告!”

咚!

“这一拳!为了你克扣的经费!”

砰!

“这一拳!为了老子的‘阵亡抚恤’!”

嗙!

“这一拳!为了小翠!”

“这一拳!为了那个空布包!!”

“……”

每一拳都伴随着一声怒吼,每一拳都用尽了邢道荣全身的力气!他胸口的伤口崩裂了,鲜血渗出里衣,但他浑然不觉!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憋屈、愤怒、被当作蝼蚁般践踏的耻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拳拳到肉!沉闷的击打声、钱算盘的惨嚎声、骨头碎裂的细微声响、护卫们惊怒的叫骂声、角落里火焰燃烧麻袋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狂暴的“算盘惊魂曲”!

钱算盘开始还杀猪般地嚎叫挣扎,试图用手去挡,很快就被打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脸肿得像猪头,几颗大门牙也不翼而飞,鼻子歪在一边,口鼻不断涌出血沫,只能发出嗬嗬的、漏风般的哀鸣。

那几个护卫终于冲到了近前,刀枪就要往邢道荣身上招呼!

“谁敢动!”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在粮仓门口炸响!

张飞!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堵住了粮仓大门!丈八蛇矛杵在地上,环眼圆睁,煞气冲天!他身后,是几个如狼似虎的亲兵。张三爷终究还是“不放心”,也许是按捺不住看热闹的心,亲自带人跟来了!

护卫们被张飞的气势所慑,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张飞扫了一眼地窖入口的混乱场面:燃烧的麻袋,昏死的王老蔫,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翠,刚刚被邢道荣的怒吼吓得探出头,以及…那个骑在钱算盘身上,浑身浴血,有自己的,更多是钱算盘的,状若疯虎,还在机械般一拳一拳往下砸的邢道荣。

“啧…” 张飞咂了咂嘴,环眼中居然闪过一丝…欣赏?“行啊!这考评司的小卒长,揍起人来…有股子俺老张的疯劲儿!打得好!这种喝兵血、欺男霸女的杂碎,就该这么揍!”他非但没阻止,反而抱着胳膊看起戏来,还不忘指挥亲兵,“去!把火给俺扑了!看着碍眼!还有,那几个拿刀的小崽子,给老子缴械捆了!别打扰邢小子报仇!”

有了张飞镇场子,邢道荣再无顾忌。他揪着钱算盘几乎被血染红的衣领,将这个死狗一样的上半身提起来,凑近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声音嘶哑冰冷,如同九幽寒风吹过:

“钱主簿…认得我是谁吗?”

钱算盘的眼缝里透出极致的恐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我,邢道荣,零陵考评司,丁字柒叁贰号外勤记录员!今天,回来销假!顺便…给你做一份‘离职审计’!”邢道荣的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幽默感。

他松开手,钱算盘烂泥般下去。

邢道荣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胸前的伤口渗出的血己经染红了一大片。他看都没看地上死狗般的钱算盘一眼,走到角落,将吓坏了的小翠轻轻扶起,用沾满血污的手,笨拙地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声音温柔下来:“没事了,小翠,我们走。”

他扶着小翠,踉跄地走向张飞。经过那几个被张飞亲兵缴械捆起来的护卫时,他脚步停了一下,目光扫过其中一张熟悉的脸——是周笔杆!他躲在护卫后面,脸色惨白如纸,抱着他的宝贝记录盒,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看向邢道荣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邢道荣的目光在周笔杆脸上停留了一瞬。这个痴迷核心帧、在他“阵亡”时激动记录的同僚…邢道荣的眼神复杂,有恨,但更多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凉。都是考评司这架冰冷机器上的小齿轮罢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周笔杆,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摇了一下头。然后,他扶着惊魂未定的小翠,一步一步,走向门口那代表着生路和某种新生的光亮。

张飞看着浑身浴血、扶着姑娘走来的邢道荣,咧开大嘴,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他没受伤的肩膀上,拍得邢道荣一个趔趄,差点又吐血:

“好小子!像个爷们儿!走!跟俺老张回去!军医还等着给你缝你那破口袋呢!这姑娘…啧,回头让伙房给弄点热乎的!”

他大手一挥,亲兵们立刻上前,护着邢道荣和小翠向外走去。

粮仓外,夜色依旧深沉。远处,隐约传来几声零星的犬吠。

邢道荣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阴森的粮仓地窖入口,以及里面如同破麻袋般瘫在地上的钱算盘。

考评司的邢道荣,彻底死了。

活下来的这个人,拳头沾着仇人的血,怀里护着心爱的姑娘,身边站着…嗯,一个拍肩膀能拍死人的张三爷。

这路,似乎比考评司那条冰冷僵硬的路,走得…更带劲一点?

尽管每一步,胸口都疼得钻心。但他嘴角,却扯出了一个带着血、却真实无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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