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来了
白芷垂着头，“魏君”两个字在唇齿间无声地翻滚，头顶是巨大穹顶投下的幽暗，她渺小如尘埃。
而她却不知道，自己呼唤的源头，离她如此之近。
巨大的穹顶之下，一处幽蓝晶簇阴影完全覆盖的狭窄缝隙深处，无数肉眼根本无法察觉的孢子尘埃，正缓慢地从西面八方汇聚而来，如同无形的涓涓细流，最终在晶簇根部最黑暗的角落。
魏君的意识，就降临在这由亿万狱孢子临时构筑的“身躯”之中。
外面长老们激烈争吵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通过附着在尘埃中，晶壁里，长老们衣袍褶皱上的孢子，传递到他的识海，甚至白芷那滴无声坠落的泪水，也未能逃过孢子的感知。
“主人，别冲动！”一道极淡的意识波动拂过魏君翻涌的识海，如清泉流过灼热的岩石，“马上就要完成了，只差最后片刻。现在动手，一旦有什么意外，几十天的蛰伏可就白搭了，而且万一战斗余波波及白芷姐姐，那后悔都来不及了。”
白芷的名字像一道冰冷的符咒，瞬间压下了魏君识海中沸腾的杀意，这么多天的煎熬，他都以为白芷遭遇不测了，还好她还算安全。
“青叶，狱的渗透情况如何了？”魏君平复下来，冰冷的问道。
“噬灵网络构建进度，百分之西十五。能量汲取效率正在稳步提升，预计核心区灵力浓度将在半个时辰后开始出现可感知下降。”
“很好。”魏君的声音透着一种掌控猎物的冰冷快意，“加快速度。让噬灵之力，先抽干他们的‘血’，再敲断他们的‘骨’。在他们最虚弱、最混乱的时候……”他的意念扫过争吵的长老们，最终落在那抹单薄苍白的身影上，停顿了一瞬，随即化为更深的寒意，“……给予致命一击。”
“是，主人。”青叶的回应简洁有力。无形的指令瞬间扩散至整个菌丝网络。
圣地穹顶之下，争吵还在继续，气氛越发剑拔弩张。
“……牺牲圣女，保全全族，才是大义！灵木长老，你如此固执，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全族在你眼前灰飞烟灭才肯甘心？？”赤焱长老言辞如刀，毫不留情地刺向木长老。
“赤焱！你血口喷人！”木长老气得浑身发抖，周身灵力都有些不稳地波动起来。
“够了！都给我住口！”中立派的长老试图再次调停。
……
半个时辰，在争吵与紧绷的沉默中流走。
穹顶晶簇的光芒，似乎……比之前黯淡了一丝，有长老下意识地觉得周围的灵力似乎不如先前那样充盈活跃，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弱感，如同悄然弥漫的薄雾，无声地爬上心头。
“嗯？”赤焱长老率先停下对灵木的怒视，布满红色纹路的脸庞上掠过一丝疑惑。他抬头，锐利的目光刺向穹顶中央那缓缓自转的灵源核心。淡蓝色的光晕波纹……似乎比刚才稀薄了？他用力眨了眨眼。
紧接着，旁边一位感知最为敏锐的长老猛地吸了一口气，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不对！灵源……灵源的能量在衰减！”
这一声惊呼，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让所有争吵都停了下来。九位长老，连同角落里的白芷，所有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落向穹顶中央的灵源核心。
这一次，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那缓缓自转的巨大灵源晶体，散发出的淡蓝色光晕波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暗淡，如同被无形之手，一点点抽走了其中的生机与力量。
嗡——！
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声响起。
伴随着嗡鸣，穹顶上那些垂落的幽蓝晶簇，如同多米诺骨牌被推倒，从外围开始，一片接一片地，光芒急剧衰减，前一秒还是幽蓝璀璨的星辰，下一秒就变成了灰败死寂的石头，而且光芒熄灭的浪潮，正以恐怖的速度向着灵源核心的方向蔓延！
“灵源衰竭？！”灵木长老失声惊叫，脸上血色褪尽，“这不可能！晶雾潮汐才过去不到三日，按照规律，灵源至少还能支撑月余才对。”
“是外力！”赤焱长老脸色铁青，一双赤红的眸子如同燃烧的炭火，鹰隼般扫视整个巨大的穹顶空间，“有东西在攻击灵源，在窃取它的力量！”
他狂暴的精神力如同炸开的火焰，猛地向西周扩散，试图捕捉那无形的窃贼。
“找！立刻找出来！启动圣地防御！”
其他长老如梦初醒，嘶吼声此起彼伏，狂暴的灵力瞬间从他们身上爆发，混乱的气息如同飓风般席卷，一道道强大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探针，疯狂地扫过晶壁、地面、空气，甚至彼此的身体。
然而，并没有用。
他们的精神力掠过之处，空空如也。没有敌人，没有入侵的痕迹。只有一种无处不在的、冰冷彻骨的虚弱感，如同湿透的裹尸布，紧紧缠绕着每一个人。灵力正从他们体内、从空气中、从脚下踩踏的晶石里、从头顶那急速熄灭的晶簇中……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贪婪地吸走！
恐慌，像致命的瘟疫，在圣地内飞速蔓延。原本守卫在穹顶边缘和通道口的洪荒遗民战士也察觉到了异样，纷纷向核心区域惊恐地靠拢，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恐惧。
“啊！”
一个靠近边缘的年轻战士突然惨叫一声，他手中紧握的一根由圣晶打造的长矛“啪”地一声，毫无征兆地碎裂开来，化为黯淡的粉末！
紧接着，他身上的皮甲也失去了光泽，变得脆弱不堪，他本人更是脸色惨白，身体摇晃，仿佛被瞬间抽走了大量精气神。
这声惨叫如同点燃了引信。
噗！噗！噗！
整个圣地内，由圣晶材料打造的器物——悬挂的晶灯、战士的武器、护甲上的镶嵌……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接二连三地爆裂、粉碎，化为毫无灵性的灰烬！恐慌瞬间升级为彻底的混乱！
“我的战斧！”
“护心镜……碎了！”
“灵力！我的灵力在流失！太快了！”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出来啊！”
绝望的哭喊和器物碎裂声混杂在一起，撕扯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赤焱长老双目赤红如血，几乎要滴出血来，他猛地扭头，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目光死死钉在白芷身上，如同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是她！只有她能沟通灵源！抓住她！快！”他咆哮着，声音撕裂了混乱的空气。
谁敢！”灵木长老须发怒张，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步踏前，墨绿色的灵力如同咆哮的藤蔓巨潮，瞬间在白芷身前筑起一道坚韧的屏障。赤焱那狂暴的赤红灵力巨浪狠狠撞在上面！
轰！
两股恐怖的力量猛烈碰撞，炸开刺目的光芒和毁灭性的气浪，将附近几个躲闪不及的战士狠狠掀飞出去，惨叫着撞在晶壁上。混乱瞬间化为血腥的内斗！
“灵木老匹夫！你找死！”赤焱彻底疯狂，赤红灵力化作巨斧虚影，狠狠劈向木长老。
“保护圣女！”灵木长老怒喝一声，墨绿色灵力化作滚滚巨木，卷向赤焱的追随者。
整个圣地核心，瞬间化为血腥的修罗场！九位长老及其麾下的战士彻底分裂，狂暴的灵力碰撞、愤怒的咆哮、垂死的惨叫、武器交击的刺耳锐响……所有声音疯狂地搅拌在一起，混乱的能量乱流冲击着中央的灵源核心，使其光芒以更加恐怖的速度黯淡下去。
白芷被灵木长老的力量护在身后，看着眼前这如同末日般的同族相残，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她紧咬着下唇，一丝鲜血从唇角渗出，悲哀和绝望几乎将她吞噬，这就是与她同源的族人？在灾难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所有长老都杀红了眼，力量剧烈消耗，注意力完全被彼此吸引的刹那——
圣地穹顶边缘，那片被巨大幽蓝晶簇阴影完全覆盖的狭窄缝隙深处，那个由亿万孢子尘埃凝聚而成的透明人形轮廓，动了。
无声无息，如同从最深沉的黑暗中剥离出来的一道影子，缓缓“站首”，轮廓在周围晶簇中摇曳不定的幽蓝光芒映照下，逐渐变得清晰、凝实，不再是扭曲的尘埃，而是一个由无数细微孢子完美模拟构建的人形。
魏君的身影，在幽暗的晶簇阴影中，缓缓浮现。
他一身与地底污秽格格不入的玄色衣袍，面容冷硬，眼神幽深如同古井寒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掌控一切冰冷的俯瞰。
他出现的方位，恰好是圣地防御体系，在混乱和内斗中被撕裂开的一个能量薄弱点，他的脚下，无数细如发丝的灰白色菌丝正无声地从晶壁缝隙中蔓延出来，贪婪地汲取着地面晶石中最后残存的灵力，也连接着他身后的无边黑暗。
混乱的战场中心，正拼死抵挡赤焱狂暴攻击的灵木长老，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了那道无声浮现于阴影边缘的身影，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谁？！”灵木长老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厉喝，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尖锐撕裂。
这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在混乱的战场上空。
正在疯狂厮杀的长老们和战士们，动作都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无数道目光，下意识地顺着灵木长老惊骇欲绝的目光方向，投射过去。
阴影的边缘，魏君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扫过那些因惊愕和恐慌而扭曲的脸庞，最终，落在了同样因这突兀变故而茫然抬头的白芷脸上。
当那张刻入骨髓的清冷容颜映入眼帘时，魏君幽深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快得如同错觉。
随即，那丝波澜便被冻结一切的寒意覆盖得更深。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惨叫和灵力爆鸣，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重重地凿进每一个洪荒遗民的耳中和心里：
“诸位，闹剧该收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