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铃木悠真的茶盏刚续上第二遍水,苏清棠就推门进来了。
她没像往常那样先擦展柜,首接从帆布包里抽出那张剪报,边缘被她捏得发皱。
“铃木先生,能帮我看看这个吗?”她把剪报摊在茶案上。
铃木推了推金丝眼镜,指腹轻轻抚过模糊的照片。
“这是《墨痕手帖》1992年冬季号。”他说,“这本地下漫画杂志当年只印三百册,专登匿名投稿。‘狐影绘者’是他们给神秘作者的代称。”他抬头,“我爷爷收藏过几期,说那批稿子总画东方神话和未来机械,像把敦煌飞天塞进宇宙飞船里。”
玻璃门被风撞响,谢砚舟抱着笔记本电脑进来。
“京都大学东亚漫画研究会回邮件了。”他把电脑转向苏清棠,屏幕上是扫描的投稿记录,“1989年到1993年间,有十七篇稿件署名‘田中裕子’。”
苏清棠凑近看,投稿日期和爷爷往日本寄信的时间线几乎重合。
“田中裕子?”她念出名字,“我爷爷中文本名苏明远,日文假名该是……”
“可能是化名,也可能是合作者。”铃木插话,“20世纪90年代跨国通信不便,有些创作者会共用笔名。”
这时中村由纪提着牛皮纸袋进来,发梢沾着晨露。
“听说你们在找狐狸印章?”她从袋里抽出一本硬壳旧刊,翻到中间页,“我父亲去世前留给我的,说这是他年轻时最爱的漫画集。”
苏清棠凑过去,旧刊边角泛着茶渍,角落里一枚红章赫然入目——圆狐狸头,尾巴卷成云纹,和漫画馆门楣上那盏老灯笼的刺绣图案分毫不差。
“我小时候总做怪梦。”中村由纪指尖抚过印章,“梦见狐狸站在樱花树上,说要给远方的朋友写信。父亲总说那是他编的故事……现在看,可能是他看了这些漫画后说漏了嘴。”
接下来三天,谢砚舟跑了三趟市图书馆,调阅日文旧报纸;铃木联系了东京的漫画收藏家,要到田中裕子的讣告扫描件;苏清棠翻遍爷爷的旧抽屉,找出一沓贴着日本邮票的信封,收信人正是“东京都杉并区 田中裕子”。
真相在周西下午浮出水面。
“田中裕子本名田中裕子,1958年出生,2001年因车祸去世。”谢砚舟把打印好的资料递给苏清棠,“她20世纪80年代末在《月刊未来绘》画科幻短篇,后来转向地下刊物,风格融合浮世绘和赛博元素——和你爷爷分镜笔记里写的‘传统线描+机械透视’完全吻合。”
苏清棠翻开铃木带来的田中裕子笔记本,纸页边缘卷着焦痕,像是被火烤过又抢救回来的。
某一页用铅笔写着:“真正的合作,不在于名字是否并列,而在于故事能否继续生长。”字迹旁边画着分镜草稿:狐狸坐在月船上,船舷刻着汉字“星轨”。
“爷爷的漫画馆就叫星轨。”她喉咙发紧,“他总说名字是随便取的……”
“不是随便。”谢砚舟站在她身后,指尖点着草稿角落,“你看,这里写着‘给明远的新分镜测试’。”
当天傍晚,苏清棠把田中裕子的笔记、爷爷的分镜稿、还有那叠老信件摊在展柜里。
谢砚舟帮她调整射灯角度,暖光漫过“无名者的对话”展牌。
“要加说明吗?”他问。
“不用。”苏清棠把最后一封田中的信压在玻璃下,“故事自己会说话。”
收摊时,谢砚舟翻到笔记最后一页,突然顿住。
“清棠。”他指着一张铅笔草图,“你看这只狐狸——”
苏清棠凑过去。
画里的狐狸蹲在银杏叶上,前爪握着一支毛笔,笔杆刻着细小的“苏”字。
“和你爷爷常用的那支狼毫,是同一支。”谢砚舟说。
晚风掀起展柜的布帘,吹得老信件沙沙响。
苏清棠伸手按住,一张空白信纸从最底下滑出来,落在她脚边。
她弯腰捡起,纸页上没有字,只在右下角有个淡淡的狐狸印记,像是被水晕开过。
第二天早上,当苏清棠用钥匙打开漫画馆门时,一封牛皮纸信正躺在门缝里。
信封上没有邮票,没有地址,只画着一只卷尾巴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