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矿渊之火
无菌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钻入鼻腔，心电监护仪平稳的“嘀嗒”声是这间顶级病房里唯一的节奏。
顾承枭缓缓睁开眼，视线从模糊的天花板聚焦到床边输液架上悬挂的药液袋。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固定肋骨的钢板，带来一阵钝痛，但这痛感却异常清晰地提醒着他。
他还活着！
记忆如同潮水回涌，父亲绝笔信里沉甸甸的托付与愧疚，苏明哲伯父临终前那超越生死的信任，苏晚那双被悔恨和茫然彻底击垮的眼眸… 以及那份必须由他来终结的血仇。
“周墨。”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目光精准地投向守在床尾的助理。
“老板！”周墨几乎是弹了起来，布满血丝的眼中迸发出巨大的惊喜，“您醒了！感觉怎么样？医生…”
“矿难档案。”顾承枭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刃，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份量，“境外组织，‘蝰蛇’。所有解密资料，现在就要。还有…”他艰难地侧过头，目光穿透病房的玻璃门，落在外面走廊长椅上那个蜷缩着的纤细身影上，“告诉她，我需要她。”
周墨喉头滚动了一下，压下所有劝诫，重重点头：“是！我马上去办！”
半个小时后，顾承枭半倚在升高的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唇上毫无血色，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锐利得惊人，仿佛燃烧着无形的火焰。他的面前架着一台加固过的军用级加密平板。屏幕上正以极高的速度刷新着密密麻麻的文字，模糊的卫星图片和残缺的通讯记录… 这是周墨调集了顾氏全部暗线力量，甚至动用了很多不可言说的渠道，才在最短时间内汇集起来关于当年矿难和“蝰蛇”组织的核心解密档案。
汗水浸湿了顾承枭额前的碎发，他强忍着伤口的剧痛和失血后的眩晕，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飞速掠过一行行冰冷的文字：
【…代号‘蝰蛇’，核心业务：非法资源掠夺、尖端技术窃取、政要绑架…】
【…目标确认：‘蓝血素’矿脉及提炼技术…】
【…行动记录：...目标矿区发生‘意外’塌方… 现场发现高强度塑性炸药残留… 技术专家苏明哲确认失踪… 随行安保人员全部遇难… 唯一幸存者顾振林，重伤昏迷…】
【…关联账户：巨额不明资金流向… 经手人代号‘影爵’…】
线索如同断裂的链条，指向一个盘踞在黑暗深处的庞然大物。复仇的目标，从未如此清晰，却也从未如此令人窒息。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苏晚走了进来。
仅仅两三天，她仿佛瘦了一圈，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脸色比顾承枭好不了多少。曾经的愤怒和尖锐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某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她没有看顾承枭，径首走到病房角落一台连接着备用电源的高性能笔记本电脑前坐下，那是周墨按顾承枭吩咐准备的。
“档案看完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近乎死寂，手指却己悬停在键盘上方，微微颤抖。
顾承枭的目光从平板移向她，在她看似平静却紧绷的侧脸上停留片刻，声音低沉：“‘影爵’是关键。找到他，就能找到当年动手的人，甚至… 找到你父亲最后的下落。” 他顿了顿，补充道，“‘蝰蛇’的核心数据库，防御等级SSS+，物理隔绝，量子加密。”
苏晚没有回答，只是猛地按下了开机键。
屏幕亮起，幽蓝的光芒映照着她毫无表情的脸。她的手指落在键盘上，那一瞬间，仿佛有电流从她指尖注入冰冷的机器。不再是复仇者的疯狂，而是一种属于顶尖捕猎者的气息，从她瘦削的身体里弥漫开来。她像一个沉入深海的猎手，屏息凝神，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的速度快得拉出残影，屏幕上瀑布般刷过无数常人无法理解的复杂代码流。
顾承枭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火焰——那是属于苏晚本来的、被仇恨掩盖了太久的锋芒。
时间在病房里无声流逝，只有键盘密集的敲击声和仪器规律的嘀嗒声交织。顾承枭强撑着精神，继续在平板上梳理着线索，偶尔用嘶哑的声音给苏晚提供关键的时间节点或关联信息。
突然！
苏晚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顿住！
屏幕上的代码流瞬间停滞，一张经过处理、刻意模糊了血腥背景的照片被强行解锁、放大，占据了整个屏幕！
照片上，是一个废弃仓库的角落。光线昏暗。一个穿着灰色工装的中年男人被反绑在椅子上，低垂着头，侧脸轮廓清晰而熟悉——正是苏明哲！他的嘴角有淤青，额角带着干涸的血迹，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 洞悉一切的坦然。他并没有看向镜头，而是微微偏着头，目光似乎落在镜头之外的某个地方，嘴唇微张，仿佛在无声地说着什么。
照片下方，一行冰冷的标注：
【目标：苏明哲。状态：己处置。地点：7号安全屋。执行人：影爵。】
“爸…” 一声破碎的呜咽从苏晚紧咬的唇缝中溢出，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大颗大颗地砸落在键盘上。即使模糊了背景，即使没有血腥画面，父亲那平静中带着诀别的眼神，依旧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顾承枭的心也猛地揪紧！他看到了照片，也看到了苏晚崩溃边缘的痛苦。他强撑着，用尽力气沉声道：“苏晚！看他的嘴型！看他的眼神！他在传递信息！”
苏晚猛地一震！她用力抹去模糊视线的泪水，死死盯住屏幕上父亲的脸，放大，再放大！她强迫自己冷静，用尽毕生所学去解读那细微的唇形和眼神的方向。
“矿…洞…”她喃喃着，声音嘶哑，“…蓝…火…钥匙…” 她的目光顺着父亲眼神示意的方向，落在照片角落一个极其模糊的金属柜门上。
“7号安全屋… 矿洞… 蓝火…钥匙…”顾承枭的大脑飞速运转，伤口的剧痛几乎让他窒息，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蓝火’… 是‘蝰蛇’对高纯度蓝血素结晶体的代号！钥匙… 开启什么？矿脉核心？还是… 引爆装置？”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雏形，在两个同样被仇恨和真相灼烧的灵魂之间，瞬间成型。无需过多言语，一个眼神的交汇，便足以明了。
“我去做饵。”顾承枭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惜一切的决绝，“‘影爵’的目标是‘秘宝’，是蓝血素。我带着‘钥匙’去7号矿洞交易。”
“我接近‘影爵’。”苏晚的声音冰冷如铁，眼中再无泪光，只剩下玉石俱焚的寒芒，“‘蝮蛇’组织最近在远东急需一批重火力。我可以满足他们。”
“顾承枭！”周墨失声惊呼，“你的伤！还有‘钥匙’… 秘宝不是己经…”
“没有‘钥匙’。”顾承枭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残酷的弧度，“但有足够把整个矿脉送进地狱的‘火种’。”
三天后，废弃的“蓝血素”7号矿区，如同一个被世界遗忘的钢铁坟墓。巨大的矿洞入口像巨兽张开的漆黑大口，吞噬着微弱的天光。寒风在空旷的巷道里穿梭，发出呜咽般的尖啸，卷起地面上沉积了不知多少年的矿尘。空气里弥漫着铁锈、粉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金属腥气。
矿洞深处，一片曾经是矿石转运平台的空间。几盏功率不足的矿灯悬挂在岩壁上，光线昏黄摇曳，将嶙峋的岩壁和锈蚀的巨大机械残骸投射出扭曲晃动的巨大阴影。
平台中央，顾承枭独自一人站在那里。
他穿着厚重的防寒服，脸色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惨白，嘴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痛苦，肋骨的伤口在长途跋涉和低温下如同被无数冰针反复穿刺。但他站得笔首，如同一柄插入冻土的利剑。他的脚边，放着一个银色的低温密封箱。
死寂中，只有寒风穿过矿洞缝隙的呜咽和岩壁冷凝水滴落的“滴答”声。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
几个穿着雪地迷彩作战服、全副武装、眼神凶悍如狼的男人出现在矿洞入口的光线分割处，呈扇形散开，黑洞洞的枪口警惕地指向中央的顾承枭。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脸上覆盖着遮挡风雪的战术面罩，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他缓缓走到顾承枭面前几米处停下，目光扫过地上的密封箱。
“‘钥匙’？”他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冰冷而沙哑，正是与苏晚联系的“影爵”！
顾承枭没有回答，只是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地上的密封箱，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昏暗的光线，紧紧锁住“影爵”那双阴冷的眼睛。
“东西带来了，人呢？”顾承枭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力。
“影爵”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顾总，别急。验货。”他微微偏头示意。
一个手下端着检测仪器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密封箱。箱内寒气弥漫，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块内部仿佛流淌着液态幽蓝火焰的瑰丽晶体静静地躺在特制支架上，散发着令人迷醉又心悸的微光。
正是高纯度的“蓝火”结晶体！
足以让任何觊觎蓝血素的人疯狂！
检测仪器的绿灯亮起。“影爵”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炽热，但随即被更深的阴鸷取代。他挥了挥手。
几个手下立刻上前，粗暴地架起一个被黑布罩着头的身影，推搡到平台中央，狠狠按跪在地上。
“苏明哲的女儿？哼，顾总倒是情深义重。”影爵的声音带着戏谑的残忍，枪口抬起，指向地上的人质，“现在，告诉我，怎么使用这把‘钥匙’控制核心矿脉？别耍花样，否则…”
“否则怎样？”一个带着异国口音的女声，突兀地从影爵身后的阴影中响起！
影爵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紧身皮衣、戴着半脸银色面具、身姿高挑曼妙的身影，从一堆废弃矿车后踱步而出。她手中把玩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微型冲锋枪，步伐慵懒却带着致命的危险气息。她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装束的手下，手中的武器稳稳指向“影爵”一行人！
“‘影爵’先生，”她的声音透过面具，带着冰冷的笑意，“跟我的‘大客户’交易，却不通知我这个中间人？这不合规矩吧？”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的人质，又看向顾承枭，面具下的眼神锐利如刀。
“薇拉？”“影爵”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不定，“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的交易在明天！”
“计划赶不上变化。”她耸耸肩，枪口有意无意地晃动着，“听说这里有更好的‘货’，我就提前来验验。”她的目光落在顾承枭脚边的密封箱上，“啧啧，真是漂亮的‘蓝火’… 不过，”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动我的人，得加钱。”
“影爵”眼神阴晴不定，局面瞬间变得微妙而危险。三方对峙，枪口互指，空气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窒息时刻！
地上那个被黑布罩头的人质，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影爵”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枪口下意识地更紧地抵住人质的后脑勺：“老实点！”
顾承枭的瞳孔却在瞬间收缩！那不是晴晴！挣扎的姿势和声音… 是许清如！
苏晚调包了！
就在“影爵”注意力被吸引的千分之一秒！
顾承枭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完全不像一个重伤未愈的人！他没有去拿武器，而是猛地弯腰，一把掀开了脚边密封箱的夹层！里面根本没有什么控制“钥匙”，只有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的、闪烁着危险红光的管状物。
高能塑胶炸药！
起爆器被他死死攥在手里，拇指重重按下了那个猩红的按钮！
“滴——！！！”
刺耳尖锐的警报声瞬间撕裂了矿洞的死寂！炸药上倒计时的红光疯狂闪烁起来：10…9…8…
“你疯了？”
“都给我父亲陪葬吧！”顾承枭发出一声怒吼，带着毁天灭地的疯狂和一种解脱般的悲怆！他猛地将手中那个伪装成“蓝火”的晶体狠狠砸向布满蓝色矿尘的地面！
“轰——！”
晶体碎裂的瞬间，内部的某种化学物质与空气中高浓度的蓝血素粉尘接触！
一点幽蓝的火星，在碎裂的晶体中心骤然闪现！
随即，那点火星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瞬间沿着地面、墙壁、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幽蓝粉尘疯狂蔓延、膨胀！
“滋啦——轰！！！”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只有一种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恐怖轰鸣！一道幽蓝色的光柱，从顾承枭脚下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
狂暴的蓝色火浪以光速向西面八方疯狂席卷！所过之处，空气被点燃，矿石被瞬间气化，钢铁如同蜡油般融化扭曲！那恐怖的蓝色烈焰带着毁灭一切的高温，瞬间将惊骇欲绝的“影爵”和他那些来不及反应的手下，以及平台上所有的一切，尽数吞没！
苏晚在顾承枭按下按钮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她厉声尖啸：“撤！” 同时将一枚强效震撼弹狠狠砸向地面！
“砰——！”
刺目的白光和巨大的噪音瞬间爆发，稍稍阻滞了蓝色火浪扩散的势头，但也仅仅是一瞬！她和她带来的人——顾承枭安排的精英小队，凭借着超强的反应和事先规划的退路，扑向矿洞深处一条狭窄的紧急通风巷道！
恐怖的蓝色火浪紧随其后，带着焚尽万物的高温，狠狠撞在通风巷道入口！灼热的气浪将最后一名队员狠狠掀飞出去！
苏晚被气浪推着向前扑倒，在撞上冰冷岩壁的前一刻，她猛地回头！
最后映入她那双被惊骇和绝望彻底占据的眼眸的，是那片吞噬了整个平台的毁灭性的幽蓝火海！顾承枭的身影，早己消失在那片象征着终结与同归于尽的蓝色炼狱中心！
“顾承枭——！！！”
一声穿透了恐怖轰鸣的凄厉尖叫，在狭窄的巷道里绝望地回荡，瞬间被身后汹涌而来的热浪和火焰的咆哮彻底吞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