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囚徒困境
冰冷，坚硬。
意识如同沉在漆黑冰冷的海底，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后背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试图呼吸，都灌入带着铁锈和消毒水味道的冰冷液体。
苏晚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只有无边的黑暗和沉重的痛楚。父亲绝望的脸，顾振林冰冷的眼神，林世杰怨毒的狞笑，还有…子弹撕裂皮肉时那沉闷而灼热的贯穿感…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冰凌，在她混沌的脑海中反复穿刺。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刺目的无影灯光让她瞬间眯起了眼。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头顶是冰冷的金属灯盘，反射着惨白的光。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更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她躺在一张狭窄的金属床上，身下是冰冷的皮革。身体被固定着，无法动弹。侧头，能看到旁边托盘里摆放着闪着寒光的银色手术器械，沾着暗红的血迹。
手术室？
一个极其简陋、临时搭建的手术室。
她试图扭动脖子，剧烈的疼痛瞬间从后背炸开，让她倒抽一口冷气，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别动！”一个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苏晚艰难地转动眼珠。
顾承枭就站在手术床的另一侧。他脱掉了外套，只穿着一件沾了点点血迹的黑色衬衫，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覆盖着一层寒冰，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布满了猩红的血丝，死死地盯着她的伤口方向。他的手上戴着沾血的一次性橡胶手套，指尖还捏着一把细长的银色止血钳。
而主刀的位置，站着一个苏晚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他穿着无菌手术服，戴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双极其冷静眼睛，正专注地处理着她后背的创口。他手中的手术刀在无影灯下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
“嗯…”更剧烈的疼痛传来，苏晚咬破了嘴唇，尝到了血腥味。
“按住她！”陌生医生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同样冰冷，没有一丝波澜。
顾承枭立刻俯身，一只带着橡胶手套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按住了苏晚没有受伤一侧的肩膀。另一只手则迅速拿起托盘里的纱布，擦拭着医生切割创口时涌出的鲜血。他的动作精准而稳定，仿佛演练过无数次，但苏晚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只按着她肩膀的手，掌心滚烫，带着一种细微的颤抖。
他的脸离得很近。汗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滑落，滴在苏晚颈侧的皮肤上，冰凉一片。苏晚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硝烟味、血腥味，还有一股属于他本身的雪松气息，此刻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
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苏晚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是愤怒？是后怕？还是…一种沉重的东西？
就在医生再次下刀，处理更深的创面时，苏晚痛得身体猛地一弹！
顾承枭为了更用力地按住她，身体前倾，本就敞开了两颗纽扣的衬衫领口，被这个动作拉扯得更开。
苏晚因剧痛而涣散的视线，无意间扫过他的胸口。
就在他左侧锁骨下方，心脏上方一点的位置——
一个淡粉色的圆形疤痕。
疤痕不大，却异常清晰。边缘平滑，微微凹陷，显然是由某种精密的器械造成的。那疤痕的位置、形状、大小…和她自己手臂内侧那个，以及妹妹苏晴身上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轰！
如同又一个无声的惊雷在苏晚的脑海中炸开！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顾承枭…他也有？这个烙印在她们姐妹身上的、如同诅咒般的标记，竟然也出现在他的身上？
顾承枭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动作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按着她肩膀的手力道更重了几分，仿佛要将她按进手术床里。他没有低头，也没有解释，只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阴霾，随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剧痛、失血、以及这接二连三的冲击，让苏晚的意识再次开始模糊。她无力地闭上眼，耳边只剩下手术器械冰冷的碰撞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
意识像在惊涛骇浪中沉浮的扁舟，时断时续。
“…贯穿伤…弹片卡在肩胛骨和第三肋之间…失血过多…需要尽快取出…” 陌生医生冷静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用这个…强效凝血酶…” 顾承枭低沉的声音回应。
接着，是一些模糊的指令。
就在苏晚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一段刻意压低、却因为距离太近而清晰钻入她耳中的对话，如同冰锥般刺穿了她的混沌：
“她手臂上的疤…你也看到了？” 是那个陌生医生冷漠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探究。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手术器械的轻响。
“看到了。” 顾承枭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自嘲的冰冷。“和晴晴的…一样。也和我…一样。”
又是沉默。
“看来当年那批‘第三代胚胎’…基因嵌合体的排斥反应…” 医生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科学性的冷酷，“…比预想的还要顽固。失败的种子…早就埋下了。”
失败！
这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晚昏沉的心上！
基因编辑…胚胎…排斥反应…失败？
他们在说什么？什么第三代胚胎？什么失败？
巨大的恐慌和寒意瞬间攫住了她！她挣扎着想要清醒，想要质问，但身体如同灌了铅，眼皮沉重得无法抬起。
“哔哔——哔哔——”
一阵异常急促的电子蜂鸣声，从苏晚放在一旁沾血外套的口袋里传出。
这声音在寂静的手术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顾承枭的动作猛地一顿，锐利的目光瞬间扫向声音来源。他迅速脱掉一只沾血的手套，探入苏晚外套口袋，拿出了她那部屏幕碎裂的加密手机。
屏幕自动亮起，没有来电显示，只有一个强制弹出的视频窗口。
顾承枭眼神一厉，毫不犹豫地点开，并将屏幕转向自己。
画面晃动了一下，稳定下来。
依旧是那个昏暗的地下室角落。
苏晴蜷缩在那里，小小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她依旧被反绑着，嘴巴被胶带封住，只有那双盛满泪水的大眼睛，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她的呼吸急促而微弱，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但这一次，画面的右下角，多了一个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
氧气含量：18%…17.9%…17.8%…
数字在以极其缓慢、却无比清晰的速度，稳定地下降！旁边还有一个倒计时：
46:32:15…
时间在一秒一秒无情地流逝！
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画面里清晰地传来“嗤嗤”的声音！同时，镜头缓缓移动，扫过苏晴头顶上方一个锈蚀的、正在缓缓旋转关闭的厚重金属阀门！阀门关闭的缝隙越来越小，那“嗤嗤”的声音正是从缝隙中传出的气体泄漏声！
氧气正在被抽离！那个空间正在被不可逆转地封闭！
“唔…唔唔…” 视频里传来苏晴被胶带封住的呜咽。
顾承枭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瞬间泛白，发出咯咯的轻响！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不断下降的氧气数值和缓缓关闭的阀门，盯着苏晴那双写满恐惧和哀求的眼睛，那张英俊却苍白的脸上，第一次失去了所有的冷静，翻涌起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暴戾！
“顾、承、凛！” 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带着毁灭一切的杀意！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燃烧的寒冰，瞬间锁定了手术床上因为听到妹妹声音而痛苦挣扎、试图睁开眼的苏晚！
西目相对。
他眼中是翻江倒海的愤怒、冰冷的杀意，还有一丝被逼入绝境的疯狂。
她眼中是刻骨的恨意、恐惧，和一丝溺水者般的绝望。
空气凝固了。手术室里只剩下仪器冰冷的滴答声，苏晴压抑的呜咽声，以及那如同催命符般的氧气含量下降的细微电子音。
“住手！” 顾承枭猛地对医生低吼，声音嘶哑而急迫，“最快速度缝合止血！不用管疤痕！立刻！”
医生没有多问，只是手上的动作瞬间加快了数倍，手术器械的碰撞声变得密集而急促。
顾承枭将手机屏幕猛地转向苏晚，让她能清晰地看到妹妹那绝望的画面和不断减少的氧气数值。他的声音低沉、冰冷，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苏晚，看清楚！72小时，现在只剩不到47小时！晴晴的命，在你身上，也在我身上！”
他俯下身，那张被怒火和阴影笼罩的脸逼近苏晚苍白失血的面容，冰冷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
“想救她，就给我活着！然后，跟我去南极！找到备用密钥！拿到秘宝！”
“没有别的选择！”
“你和我…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听懂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