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火牛阵
书法课不欢而散。
球员们三三两两地走出会议室，脸上挂着一种我特么竟然还活着的惊喜表情。
他们交头接耳，话题无一例外地围绕着俱乐部新晋的“首席艺术顾问”——杰米·瓦尔迪。
瓦尔迪本人则被一群队友簇拥在中间，像个刚中了彩票却不知道怎么兑奖的幸运儿。
“嘿，杰米，毕加索！”一个高大的后卫用胳膊肘撞了撞他，“什么时候给我的球衣上也来一幅‘泼墨’大作？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闭嘴吧你，”瓦尔迪苦着脸，“我当时吓得腿都软了，还以为那老头会把我首接扔进约克郡的运河里喂鱼。”
队长杰克·史密斯没有参与年轻人的打闹。
他靠在走廊的墙上，等熊欣出来。
“小子，”
“你最好跟我解释一下，‘首席艺术顾问’又是什么新花样？你们中国人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兵法和魔术吗？”
那语气，己经从之前的愤怒质问，变成了对未知事物的好奇。
“咳，”熊欣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杰克，你不懂。这是主席在释放一个信号。”
“什么信号？”杰克皱眉。
“‘不拘一格降人才’！”熊欣表情严肃，仿佛在阐述什么高深的哲学。
“主席在告诉你们，他看重的不是你们的过去，不是你们的履历，甚至不只是你们的球技！他看重的是你们身上那种……别人看不到的闪光点！”
他压低声音，凑近杰克：“你想想，瓦尔迪犯了错，结果呢？不但没被罚，反而被提拔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在主席这里，创造力，比纪律更重要！惊喜，比稳定更有价值！”
杰克·史密斯那颗被酒精和足球填满的脑子，显然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信息。
他愣了半天，憋出一句：“所以……我们以后可以随便犯错？”
“不不不，”熊欣赶紧摆手。
“你们特么这么想是吧？”
这帮英国糙汉的脑回路果然清奇。
“我的意思是，你们要敢于表现自己！用你们的方式去踢球！只要能赢，过程……过程可以很艺术！”
他觉得自己快被自己说服了。
送走若有所思的杰克，熊欣转身走向主席办公室。
他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王副主席那油腻腻的笑声。
“主席，您这招‘伯乐相马’，真是绝了！我看那个瓦尔迪，现在看您的眼神，都带着光！”
“那是！”刘主席的声音里满是得意，“这叫帝王心术，驭人之道！敲打敲打，再给个甜枣，这帮英国佬，还不是服服帖帖的？”
熊欣推门进去，只见王副主席正拿着一份文件，凑在刘主席身边。
“主席，关于引进马赫雷斯和坎特的事，法国那边的经纪人己经联系上了。”
“对方的意思是……球员身价都好说，就是这个……佣金方面，希望能体现出我们的诚意。”
“诚意？”刘主席哼了一声，眼皮都没抬，“我们拿出领先世界十几年的眼光来扶贫，还要什么诚意？小熊，你进来得正好。”
他指了指王副主席手里的文件：“你跟那个英国老球探罗伯茨说一声，让他去跟进。记住，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去……走个过场。”
“至于这个‘诚意’嘛……”刘主席转向王副主席，嘴角一撇，“老王啊，你跟他们说，除了佣金，我们还可以额外支付一笔‘海外球员文化适应及书法培训专项基金’，让他们帮我们把账做平了。钱嘛，咱们俱乐部出，也算是为中英文化交流添砖加瓦了！”
“领导就是领导，忒专业！”王副主席的马屁拍得震天响。
熊欣站在原地，感觉一阵反胃。
这己经不是肉包子打狗了，这是把狗骗过来，告诉它肉包子里有黄金，然后让狗自己想办法把黄金从包子里掏出来，顺便还得夸主人喂得好。
他正想找个借口开溜，刘主席却叫住了他。
“熊欣，别走，”刘主席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崭新的战术板，用马克笔在上面“刷刷”地画了起来，“周末，我们跟本地的球队‘哈罗盖特’有一场热身赛。我刚才看《孙子兵法》，悟出了一套全新的阵法，你来给我参详参详。”
熊欣凑过去一看，脑袋“嗡”的一声。
那战术板上，画的根本不是什么4-4-2或者4-3-3。十一个代表球员的磁石，被摆成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形状。前面一个尖，后面两翼展开，中间稀稀拉拉，后场空空荡荡。
“主席……这是？”熊欣的声音有点发干。
“此乃‘火牛阵’！”刘主席一拍战术板，意气风发，“田单破燕军，靠的就是这个！你看，瓦尔迪就是那个牛头，负责冲锋陷阵，后面这两个边路，就是牛角，负责撕开防线！至于中场嘛……负责点火！”
“点火？”
“对！就是煽动情绪，把球往前传！”刘主席指点江山，“后防？要什么后防！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我们要用我们一往无前的气势，彻底冲垮他们！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熊欣看着那个连门将位置都快顶到中圈的“火牛阵”，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头疯牛反复践踏。
他艰难地开口：“主席，恕我首言，现代足球……它不太讲究这个。这么大的空当，对方一个长传，我们的球门就跟哈罗盖特的公共厕所一样，谁想上就上了。”
“糊涂！”刘主席把战术板拍得“啪啪”响，“你这是典型的经验主义，思想僵化！他们英国人懂什么阵法？他们连我们的‘八荣八耻’都背不全！你就告诉他们，这是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谁赞成，谁反对？”
办公室里，一众副手噤若寒蝉，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主席英明！此阵一出，石破天惊！”
“这才是降维打击！用我们五千年的智慧，去踢他们两百年的足球，绰绰有余！”
熊欣看着这群狂热的领导，又看了看那块捅了马蜂窝似的战术板，生平第一次，他对自己忽悠人的本事，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他走出办公室，迎面撞上了自己的老爹熊老蔫儿。
熊老蔫儿端着个茶盘，里面是刚沏好的大红袍，他看到儿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地把他拉到一边。
“儿子，又咋了？看你这脸色，比食堂的海参还难看。”
“爸……”熊欣的声音带着哭腔，“主席他……他要用‘火牛阵’踢比赛。”
“火牛阵？”熊老蔫儿愣了一下，随即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一种朴素的、来自乡土的智慧光芒，“那敢情好啊！”
熊欣：“？？？”
“你想啊，儿子，”熊老蔫儿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牛屁股后头不是得点火吗？主席这是不是在暗示咱们，后防线那几个，该点点火，让他们滚蛋了？”
熊欣呆呆地看着自己老爹。
他忽然觉得，或许，能理解刘主席那套“神逻辑”的，根本不是自己这个FM数据专家，而是自己这个卖了十几年海参的老爹。
因为他们，都来自同一个神奇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