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兹联的新闻发布厅,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将这里塞得水泄不通,长枪短炮的镜头对准了主席台,闪光灯像是永不停歇的密集雷暴,将熊欣的脸照得惨白。
他和老爹,还有一脸状况的萨拉赫,还有被簇拥着坐在正中刘主席。
刘主席红光满面,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而熊欣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被公开处刑的战犯。
空气里混杂着各种语言的嘈杂议论声。
“熊教练,”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颇为儒雅的英国记者率先发问,“这场胜利堪称神奇,这是否意味着,利兹联将开创一种全新的,结合了东方哲学的足球流派?”
熊欣的喉咙发干,他看向身边的老爹,指望他能说点什么。
熊老蔫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入定了一般,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
熊欣心里一凉,只能硬着头皮拿起话筒。
“这个……”他清了清嗓子,“足球是圆的,一切皆有可能。我们只是……做了一些新的尝试。”
这种万金油式的回答显然无法满足记者们的猎奇心理。
一个意大利记者立刻站了起来,他的语速又快又急:“熊教练!我想知道,这种‘太极足球’,它的核心理念究竟是什么?它背后的哲学思想是什么?”
核心理念?哲学思想?
熊欣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核心理念就是我爹卖不出去的海参,哲学思想就是我不想滚蛋回家继承家业。
但他不能这么说。
聚光灯下,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他感觉自己额头上的汗都快下来了。
情急之下,他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武侠片里那些高人说过的台词。
“核心就是……”熊欣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深沉而富有磁性,“我命由我不由天。”
话音刚落,现场先是诡异地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嗡”的一声。
所有的记者都疯了,他们低下头,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疯狂地划动,键盘敲击声如同暴雨般密集。
仿佛熊欣刚刚吐露的不是一句随口胡扯的废话,而是足以改变世界足球格局的至理名言。
“说得好!”刘主席激动地一拍大腿,抢过旁边的话筒,慷慨激昂地补充道,“我命由我不由天,这是什么?这就是我们五千年华夏文明的结晶!是具象化的东方智慧!”
熊欣瞥了一眼唾沫横飞的刘主席,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首跳。
这时,一个法国《队报》的女记者将问题抛给了旁边的萨拉赫:“穆罕默德,你好。我们看到你在比赛中表现得非常出色,尤其是在进球后,请问,练习太极对你的个人技术有什么具体的帮助吗?”
萨拉赫扭头看了一眼熊欣,眼神像是在求救:教练,这题超纲了,我该怎么答?
熊欣只能回他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萨拉赫只好转回头,面对着镜头,嘴巴张了张,似乎在努力搜索词汇。全场再次安静下来,等待着这位埃及球星的现身说法。
“呃……”萨拉赫的表情十分纠结,仿佛在回忆某种玄妙的体验,“It makes me…more…calm?”(它让我更……平静?)
他说完,不确定地又看了一眼熊欣。
然而,这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单词,却在记者群中引发了新一轮的头脑风暴。
那个英国记者镜片后的眼睛骤然一亮,“我明白了!在瞬息万变的球场上,顶级杀手最需要的就是内心的平静!在狂热与混乱中保持绝对的冷静,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原来这才是太极的真谛!”
“没错!这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提升!难怪他的射门如此冷静!”
“这比任何心理按摩都有用!”
记者们纷纷点头,交头接耳,脸上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们看萨拉赫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球员,而是在看一位得了道的足球大师。
萨拉赫更懵了,“我特么瞎说的呀,你们别强行加戏行不行?”。
熊欣己经放弃了挣扎,他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他只想死,现在,立刻,马上。
发布会还在继续,问题一个比一个离谱。
“熊大师,”一个德国记者站起来,表情严肃地对熊老蔫说,“请问,‘道法自然’是否意味着球队的战术会像水一样,无形无定,顺势而为?这是否是克鲁伊夫‘全攻全守’理念的东方变体?”
熊老蔫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了看那个记者,又看了看天花板,最后,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他用他那特有的、古井无波的语调,再次吐出西个字:
“天机不可泄露。”
现场再次沸腾。
“天机不可泄露?这太深奥了!”
“这就是东方!你永远无法完全定义它,只能去感受它!”
熊欣彻底麻木了。
他看着眼前这群被忽悠瘸了的各国精英记者,看着身旁那个卖海参的老神棍,真不知道这场闹剧该如何收场。
翌日清晨。
熊欣觉得自己昨晚根本没睡,只是在无尽的噩梦和现实之间反复横跳。
他眼窝深陷,手里捏着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那张生无可恋的脸。
屏幕上,全球各大体育媒体的头条上,利兹联队的热度依旧,彻底成了网红球队的模样。
西班牙《马卡报》标题:东方神秘力量征服英超!
意大利《米兰体育报》则更具艺术气息:太极足球:一场战术革命即将来临?
最让他血压飙升的,是社交媒体。
巴黎圣日耳曼的官方推特,用优雅的法语发了一段话,配图是沉思者雕像和太极图的结合体:“我们正在严肃探讨,将古老的东方智慧融入球员日常训练的可行性。#TaiChi #Football”
下面,德国人的严谨紧随其后。拜仁慕尼黑官推转发并评论:追求内心平静与身体极限的和谐统一,是德国足球可以借鉴的方向。
@LeedsUnited 我们可以交流一下吗?
熊欣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体育新闻,是在围观一场席卷全球的集体癔症。
而他,就是那个不小心按下了引爆按钮的倒霉蛋。
“砰!”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红光满面的身影冲了进来,手里高举着一台平板电脑,仿佛擎着一面胜利的旗帜。
是刘主席。
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仿佛刚签下梅西和C罗,外带一个克隆的马拉多纳。
“小熊!小熊!你快看!我们火了!我们彻底火了!”刘主席把平板怼到熊欣面前,手指在屏幕上戳得邦邦响,“巴黎!拜仁!都来取经了!这是什么?这就是文化输出!是我们软实力的伟大胜利!”
熊欣的目光越过平板,看到跟在后面、睡眼惺忪的熊老蔫。
他爹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杯,杯子里照例泡着枸杞,脸上挂着熟悉的、憨厚又迷茫的笑容,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
“主席……喝水。”熊老蔫把杯子递过去。
“不喝!”刘主席大手一挥,豪气干云,“我现在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喝什么水!我要喝庆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