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收到周老师的消息时,正蹲在客厅模型桌前修《山河志》女将军的甲片。
顾砚抱着笔记本从对门晃进来,瞥见她手机屏上"苏绣传承人周玉梅"的备注,挑眉道:"这阿姨不是上周讲座举了三次手问'模型能绣进绣绷吗'的?"
"她刚发微信说在学校门口。"林昭手忙脚乱把零件往收纳盒里扒拉,"说要当面聊合作。"
顾砚低头帮她捡滚到桌底的铆钉:"你社恐又犯了?"
"才没有。"林昭耳尖泛红,"就是...她昨天给我发了段自己绣《千里江山图》的视频,针脚密得我数了半小时。"
敲门声响起时,顾砚己经很自觉地缩到了厨房装透明人。
林昭开门就看见穿月白立领衫的周老师,手里提着个红布包,发间银簪在玄关灯下闪着细光。
"小林老师。"周玉梅把红布包放在桌上,掀开露出半幅苏绣牡丹,"我那工坊开在老城区巷子口,墙根长青苔的那种。"她指腹抚过绣面,"但我有个要求——你们得做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林昭盯着那朵用十二种红绣成的牡丹,花瓣边缘还带着金线勾的立体感:"您是说...传统工艺和现代技术的结合?"
"我这双手绣了西十年。"周玉梅突然握住林昭的手,"可上个月带孙女去漫展,那小姑娘追着全息投影的汉服小姐姐跑,回头跟我说'奶奶你绣的花不会动'。"她松开手笑,"我就想,能不能让我的花...也会动?"
林昭转头看向厨房,顾砚正假装研究她的热熔胶枪,闻言抬头:"需要游戏策划当工具人?"
"不是工具人。"林昭拽他袖子,"是需要会用高速摄像机和建模软件的大神。"
顾砚叹气:"行吧,下周末去工坊。"他突然凑近林昭耳边,"先说好,要是周老师嫌我毛手毛脚——"
"我帮你解围。"林昭学他上次在教室的语气,"毕竟现在...我也是有非遗合作的林老师了。"
工坊比林昭想象的更逼仄。
青砖墙根堆着成捆绣线,木架上摆着几十个绣绷,最里间的玻璃柜里,一幅《百鸟朝凤》苏绣在射灯下泛着柔光,每根鸟羽都分出深浅三种颜色。
"这是我师傅的师傅绣的。"周玉梅摸着玻璃柜,"当年为了绣凤凰尾羽的渐变,在油灯下熬了三个月。"
李思远举着相机转圈拍,镜头扫过窗台上晒着的绣样:"林姐,要是用AR把这些针法动态化,学生能首观看到从起针到收针的过程——"
"不行。"周玉梅突然打断,"针脚是手的温度,是呼吸的节奏。"她指节叩了叩玻璃柜,"你让它变成光,就像把老茶饼磨成粉冲奶茶,变味了。"
林昭捏着自己绣的小牡丹(上周偷偷跟周老师学的),绣线在指尖发涩。
顾砚蹲在地上研究墙角的老式绷架,突然开口:"周老师,您觉得高速摄像机算不算'手的温度'?"
"啥?"
"我们用高速摄像机拍您绣一针的过程。"顾砚掏出手机划拉,调出之前给游戏角色做动作捕捉的视频,"一帧一帧截下来,再用建模软件把针的轨迹还原成3D线稿。
这样学生看的不是光,是您这一针从哪起,往哪走,收针时手腕转了多少度。"
周玉梅凑近看手机里的动态线稿,银发扫过屏幕:"这...能看出我习惯用左手压绣布?"
"能。"顾砚点头,"您上周教小林绣平针时,左手小拇指总垫在针尾,因为年轻时候伤过手腕。"
林昭猛地抬头——顾砚那天明明靠在门框上玩手游,原来都看在眼里。
周玉梅摸了摸自己左手小拇指,突然笑了:"小顾同志,你这脑子...比我孙女的switch还精。"她拍了拍顾砚肩膀,"试试看吧。"
学生体验日那天,顾砚搬来的高速摄像机占了半张绣桌。
十个高校学生围坐着,每人面前摆着绣绷、白胚布和一盒朱红绣线。
"平针绣,每针间距不能超过半毫米。"周玉梅示范完,男生小陈举手:"老师,这比打《原神》温迪大招瞄准还难。"
林昭憋着笑递绣针:"慢慢来,等会看AR回放就知道问题了。"
半小时后,顾砚敲了敲笔记本:"好了,大家围过来看。"
屏幕上,小陈的绣线轨迹像喝醉了的蚂蚁,歪歪扭扭;女生小陆的倒是首,可每针间距从0.3毫米跳到0.8毫米,像断了的珍珠串。
"我去..."小陈凑近屏幕,"原来我手腕抖得这么厉害?"
小陆捏着自己的绣样:"老师,我能再试一次吗?"
周玉梅在旁边眯眼笑:"当年我师傅也这么逼我,说'针脚歪一点,整幅绣就塌了'。"她指了指屏幕,"现在你们能看见自己塌在哪,是福气。"
活动结束时,小陆举着重新绣的平针跑过来:"林姐,您看!
这次间距全在0.5毫米以内!"她的绣线在阳光下泛着细光,"原来一针一线里...真的藏着这么多讲究。"
三天后,林昭收到周老师的快递。
红布包里是幅巴掌大的苏绣小猫,橘色绣线在阳光下泛着暖光。
更妙的是猫爪下缝着个AR标记,扫码后手机屏上跳出动态——一根绣针从猫耳起针,沿着轮廓走了十七针,最后在猫尾收针时,针尾轻轻挑了挑,带出点绒毛的弧度。
"周老师说这是'实验品'。"林昭举着手机给顾砚看,"她说等下次学生来,要教他们用这种带标记的绣法。"
顾砚靠在她肩头看动态,发梢扫过她耳尖:"这或许就是文化的另一种打开方式?"
工坊外的梧桐叶沙沙响,林昭手机突然震动。
她划开消息,是校论坛推送——#苏绣AR体验日#帖子己经有99+回复,最顶上一条:"求问林昭老师的非遗工坊还招人吗?
想给我奶奶的蜀绣也搞个动态针法!"
她刚要关手机,顾砚突然指着屏幕:"这条说'顾策划的建模技术绝了,建议开个游戏建模课'。"
"你倒是挺会给自己拉活。"林昭戳他腰,"周老师下周末要教双面绣,去吗?"
顾砚摸着下巴:"得先说好,要是我绣的小猫眼睛歪了——"
"我帮你改。"林昭笑着把苏绣小猫别在他胸口,"毕竟现在...我们也是有非遗成果的搭档了。"
风卷着蝉鸣吹进工坊,顾砚低头看胸口的小猫,绣线在阳光下闪着细光,像撒了把星星。
他突然想起论坛那条新回复——"听说非遗工坊要和游戏公司合作?
蹲个联名皮肤!"
有些路,才刚要开始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