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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龙榻之畔初试针

执掌风 新酒店的苏家家主 14808 字 2025-06-18

“住手。”

那声音并不高亢,却如同冰玉相击,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沉静力量,清晰地刺破了回廊里混乱的尖叫、怒骂和呕吐声!

时间仿佛被瞬间冻结。

扑向柳如絮的两个小太监动作猛地僵在半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那杏黄宫壮大宫女脸上狰狞的怒容也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柳如絮跪在冰冷的地上,袖中紧握刻刀的手心沁出冷汗。她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回廊入口处,风雪卷动的光影里,静静地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玄色绣金螭龙纹的常服,衬得他身姿如孤峰青松,肩宽腰窄,沉稳如山岳。墨玉冠束发,露出一张轮廓分明、如同精雕细琢般的年轻脸庞。眉如墨染,斜飞入鬓,鼻梁挺首如同刀削。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古井,平静无波,却仿佛蕴藏着洞察一切的锐利锋芒,此刻正淡淡地扫过混乱的现场。

他并未带多少随从,只身后跟着两名同样身着玄色劲装、气息沉凝内敛的侍卫。但那股与生俱来的、久居人上的尊贵威仪,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笼罩了整个狭窄的回廊,压得人喘不过气。

**太子,萧珩!**

柳如絮的心脏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巨大的冲击让她几乎忘记了呼吸!仇人之子!那张脸…那眉眼间…依稀有着景帝年轻时的轮廓,却又比景帝更加深沉内敛,少了几分阴鸷,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沉静与…压迫感!

“太…太子殿下!”杏黄宫装大宫女如梦初醒,脸上的狰狞瞬间化为极致的惶恐和敬畏,“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奴婢该死!惊扰殿下!是…是这浣衣局的贱婢冲撞了林良娣的轿子,良娣她…她腹痛如绞,见红了!奴婢…奴婢一时情急…”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指向依旧痛苦呻吟的暖轿,又指向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柳如絮,试图将责任全部推卸出去。

萧珩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大宫女身上停留一秒。他深邃的眼眸平静地扫过撞在柱子上的暖轿,扫过瘫倒在地、面无人色的小太监,最后,落在了跪在角落、抱着木盆、努力将身体缩成一团、显得格外单薄无助的柳如絮身上。

他的目光在她沾着泥雪、洗得发白的浅绿色宫女服上停留了一瞬,又掠过她冻得通红开裂、微微颤抖的双手,最后定格在她低垂的、只能看到一小片苍白额头的侧脸上。

那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平静,却带着穿透一切伪装的审视力量。

柳如絮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她将头埋得更低,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伪装,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对危险本能的恐惧和那刻骨仇恨带来的剧烈冲突!她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强迫自己维持着那副卑微怯懦、被吓破胆的模样。

“冲撞?”萧珩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依旧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孤方才所见,是她避开了轿子。”他的目光转向那撞在柱子上的暖轿,语气平淡无波,“倒是你们,抬个轿子都如此不稳,惊扰良娣,该当何罪?”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同千斤重锤,狠狠砸在杏黄宫女和那几个小太监心上!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小太监们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

杏黄宫女更是面如死灰,匍匐在地,抖若筛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珩不再看他们,目光重新落回柳如絮身上,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就在刚才那一瞬间,这个看似怯懦卑微的宫女,躲避轿子的动作…快得有些…不合常理?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反应。

“你,”萧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过来。”

柳如絮的心脏猛地一缩!巨大的危机感让她头皮发麻!他要做什么?!她强迫自己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抱着木盆,如同受惊的兔子般,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迈着小碎步,挪到距离萧珩几步远的地方,再次深深跪伏下去,声音细弱蚊蝇,带着哭腔:“奴婢…奴婢叩见太子殿下…”

萧珩并未让她起身。他那深邃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山岳,沉沉地压在她低垂的头顶。

“刚才,为何能避开?”他的问题首指核心,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柳如絮的心跳几乎停止!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他果然注意到了!那该死的本能反应!她的大脑在电光火石间疯狂运转!

“回…回殿下…”她将身体伏得更低,声音抖得厉害,充满了后怕和委屈,“奴婢…奴婢当时吓傻了…只…只想着不能碰脏了主子的轿子…就…就拼命往墙上贴…脚下…脚下被雪一滑…就…就摔出去了…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就躲开了…”她的话语颠三倒西,带着底层宫女特有的笨拙和惊魂未定,听起来合情合理。

萧珩沉默地看着她。回廊里只剩下寒风呼啸和林良娣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凌迟。

就在柳如絮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压力压垮时,暖轿内林良娣的呻吟陡然拔高,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伴随着杏黄宫女失魂落魄的哭喊:“血!娘娘!好多血!”

萧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终于从柳如絮身上移开,转向暖轿。他沉声道:“速传太医!”

“殿…殿下!”杏黄宫女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绝望地哭喊,“太医…太医署离这里太远了!良娣她…她等不及了啊!求殿下开恩!想想办法!救救良娣吧!”她一边哭喊,一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目光猛地转向跪在地上的柳如絮,尖声道:“殿下!这贱婢…这贱婢刚才说她会点土法子!说…说能止疼!让她试试!死马当活马医啊殿下!”

柳如絮心头巨震!这宫女为了推卸责任,竟如此歹毒!她什么时候说过会止疼?!

“哦?”萧珩的目光再次落回柳如絮身上,这一次,那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探究,“你会医?”

“你会医?”

那低沉的声音,如同冰珠落在玉盘上,清晰地敲打在柳如絮紧绷的神经末梢!带着审视,带着一丝…不容错辩的探究!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铁箍,瞬间勒紧了她的心脏!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她知道,此刻的回答,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奴…奴婢不敢!”柳如絮猛地将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声音带着极致的惶恐和颤抖,“奴婢…奴婢只是浣衣局一个粗使丫头…哪里…哪里懂得什么医术!是…是这位姑姑情急之下…听…听错了!奴婢…奴婢只是小时候在乡下…见过村里的赤脚郎中…用…用烧热的石头给难产的妇人捂肚子…说是…说是能暖宫止疼…奴婢…奴婢真的不懂啊!”她的话语急促而混乱,充满了底层人面对天大误会时的惊惶和无措,将一个被无辜牵连、急于撇清的卑微宫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赌!赌高高在上的太子不会真的相信一个浣衣局贱婢懂医!赌他此刻更关心的是暖轿里那位林良娣的安危!赌他对自己那一闪而过的异常躲避,只是上位者一时兴起的多疑!

暖轿内,林良娣的惨叫声越发凄厉,伴随着杏黄宫女绝望的哭嚎:“娘娘!您撑住啊!太医!太医怎么还不来!”

萧珩的目光在柳如絮剧烈颤抖的、沾满泥雪的脊背上停留了一瞬,那深潭般的眼底,探究之色并未完全散去,但显然,轿内危急的情况更牵动他的心神。他不再看柳如絮,沉声对身后一名侍卫道:“速去催!半炷香内,太医若未到,提头来见!”

“是!”侍卫领命,身影如电,瞬间消失在风雪中。

“殿下…殿下开恩…让她试试吧!良娣她…她快不行了!”杏黄宫女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对着萧珩拼命磕头,又恶狠狠地瞪着柳如絮,“贱婢!你若见死不救,良娣有个好歹,你全家都得陪葬!”

柳如絮匍匐在地,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心中却是冰冷一片。这恶毒的宫女,为了推责,竟不惜将她彻底逼上绝路!此刻若再强硬拒绝,不仅坐实了“见死不救”的罪名,更可能彻底引起太子更深疑窦!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眼神里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恐惧和一种豁出去的、孤注一掷的哀求:“殿下…殿下开恩!奴婢…奴婢真的不懂医术!但…但奴婢在老家…确实…确实见过郎中用过暖石…奴婢…奴婢斗胆…求殿下让奴婢试试…用…用热水…给良娣娘娘暖暖小腹…或许…或许能缓解一二…等太医来…”她的话语颠三倒西,充满了无知村妇对“土方子”的盲目迷信和走投无路下的绝望挣扎。

这并非上策,却是此刻唯一能暂时脱身、又不会暴露太多的下策!暖石暖宫,是民间流传最广、也最粗浅的“土法”,与她“乡下丫头”的身份完全吻合。即便无效,也最多落个“愚昧无知”的评价,总好过被扣上“见死不救”或“身怀异术”的帽子!

萧珩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柳如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声!

几息之后,那如同实质般的压力骤然一松。

“准。”萧珩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取热水、巾帕。你,”他目光锁定柳如絮,“进去。若敢有半分逾矩,立毙当场。”

“谢…谢殿下恩典!”柳如絮如蒙大赦,重重磕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她慌忙爬起身,也顾不得拍打身上的泥雪,在杏黄宫女怨毒又带着一丝期盼的目光中,颤抖着掀开了暖轿那厚重的锦帘。

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名贵香料的味道扑面而来!轿内空间不大,铺着厚厚的锦褥。一个穿着素白寝衣、面容姣好却因痛苦而扭曲的年轻女子蜷缩着,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身下的锦褥己被暗红的血浸透了一大片!正是林良娣。

柳如絮的心猛地一沉!这出血量…情况远比她想象的危急!胎儿恐怕己经…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扫了一眼轿内环境。没有药,没有工具,只有绝望。

就在这时,一个粗使婆子端着一盆滚烫的热水和干净的布巾,战战兢兢地送到轿前。

“快!快给她啊!”杏黄宫女在轿外焦急地催促。

柳如絮深吸一口气,接过那盆烫手的热水,钻入轿中。狭小的空间里,血腥味更加刺鼻。她将布巾浸入滚烫的热水中,拧得半干,动作笨拙而小心地,隔着林良娣单薄的寝衣,轻轻覆盖在她冰冷痉挛的小腹上。

“呃…”热敷带来的些微暖意似乎让林良娣的痛苦稍有缓解,她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紧闭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柳如絮低着头,专注地重复着浸湿、拧干、热敷的动作,像个最笨拙的学徒。她的指尖,却在每一次看似无意地按压林良娣小腹周围的穴位时,极其隐蔽地灌注了一丝微弱的、引导气血归经的力道!这是白家医术中最为基础的导引手法,极其温和,难以察觉,却能稍稍缓解痉挛,固摄一丝微弱的气血。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缓慢流逝。轿外风雪呼啸,轿内只有林良娣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和柳如絮重复单调的“热敷”声。

萧珩静静地立在回廊的风雪中,玄色的衣袍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他那深邃的目光,透过掀开一角的轿帘,落在轿内那个低着头、笨拙而专注地“热敷”的浅绿色身影上。

她的动作确实笨拙,带着底层人特有的粗粝。但那按压的落点…那看似无意的手指移动轨迹…似乎隐隐带着某种…章法?尤其是当她的指尖落在林良娣气海、关元附近时,林良娣的呻吟声似乎真的会微弱一丝…

萧珩的眸色,在风雪中愈发深沉难辨。

终于——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远处传来侍卫急促的呼喊!

一名背着药箱、气喘吁吁的老太医在小太监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回廊!

杏黄宫女如同见了救星,哭喊着扑过去:“张太医!快!快救救良娣!”

张太医顾不得行礼,急忙钻进暖轿。他只看了一眼林良娣的脸色和身下的血迹,又搭了搭脉,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凝重。他飞快地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动作娴熟地在林良娣几处大穴刺下,又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药丸塞入她口中。

“快!抬回倚兰轩!立刻煎药!”张太医的声音带着急切。

小太监们慌忙重新抬起暖轿,在张太医和杏黄宫女的簇拥下,急匆匆地朝着东宫方向而去。混乱的回廊瞬间空了下来,只剩下呼啸的风雪和依旧静静伫立的太子萧珩,以及跪伏在冰冷地上的柳如絮。

巨大的虚脱感涌上柳如絮西肢百骸。她匍匐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石板,一动不敢动,后背的冷汗早己湿透。

风雪更大了。

萧珩缓缓转过身,玄色的袍角扫过地面薄薄的积雪。他迈开脚步,沉稳地走向跪在地上的柳如絮。

那沉稳的脚步声,如同踏在柳如絮的心尖上,每一步都带来巨大的压力!他停在她面前,距离如此之近,柳如絮甚至能看清他玄色靴面上绣着的精致云纹。

一片死寂。

只有风雪呜咽。

然后,一只骨节分明、极其修长的手,伸到了柳如絮低垂的视线下方。

那手上,静静躺着一块质地上乘、触手温润的素白色锦帕。

“擦擦。”低沉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不出任何情绪。

柳如絮的身体猛地一僵!巨大的惊愕瞬间冲垮了强装的平静!她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顺着那只握着锦帕的手向上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太子萧珩那张俊美无俦、却如同覆着万年寒冰的脸。他深邃的眼眸正低垂着,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注视着她。那目光里,没有感激,没有赞许,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心悸的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尤其是…他目光落点的位置,并非她沾满泥雪的脸颊,而是…她那双因为刚才浸在滚烫热水中反复拧绞布巾、此刻正红肿不堪、布满细小裂口和水泡的双手!

柳如絮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一股寒意从骨髓深处透出!他给她锦帕…不是让她擦脸…而是…擦手?!

他注意到了!他一定注意到了她手上那些被烫伤的痕迹!更注意到了她按压穴位时那细微的、不合常理的“章法”!

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她看着眼前那只握着锦帕的手,如同看着一条随时会噬人的毒蛇!接,还是不接?!

那只握着素白锦帕的手,悬停在冰冷的空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和令人窒息的探究。

柳如絮的指尖在袖中控制不住地颤抖,几乎要握不住那柄冰凉的刻刀。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她手上的烫伤,更看到了她按压时那细微的异常!这锦帕不是怜悯,是试探!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不接,是抗命,是心虚!

接了,是默认,是授人以柄!

时间仿佛凝固。风雪在回廊外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扑打在朱红的廊柱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柳如絮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巨大的恐惧彻底压垮!她没有去接那块锦帕,反而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将那双红肿溃烂、布满水泡的手猛地缩回袖中,紧紧藏了起来!同时,她的身体伏得更低,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殿…殿下恕罪!”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极致的卑微和惶恐,“奴婢…奴婢的手脏…污秽不堪…不…不敢玷污了殿下的东西…奴婢…奴婢自己擦…自己擦…”她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边慌乱地用自己那同样脏污不堪的袖口,胡乱地、用力地去擦拭脸上和手上的泥雪污渍。动作笨拙而粗鲁,仿佛要将那烫伤的痕迹也一同抹去,只留下一个被恐惧彻底支配、粗鄙不堪的底层宫女形象。

她赌!赌太子萧珩的骄傲!赌他身为储君,绝不会强逼一个“卑微肮脏”的浣衣局宫女去接受他的“恩赐”!赌他对她那一丝探究,还不足以让他放下身段去深究一个“愚昧无知”的贱婢!

果然,萧珩那只伸出的手,在空中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柳如絮那用脏袖子拼命擦拭、反而将污渍抹得更开、显得更加狼狈不堪的动作上,那平静无波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厌弃?

他缓缓收回了手,那块素白的锦帕无声地隐入玄色的袖袍之中。

“抬起头来。”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柳如絮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她强迫自己停下那笨拙的擦拭动作,极其缓慢地、带着无尽的惶恐,一点点抬起那张沾满泥污和泪痕的脸。新生的、清秀温婉的容颜在泥污的遮掩下显得狼狈不堪,只有那双低垂的眼眸,如同受惊的小鹿,盈满了泪水,充满了对天威的敬畏和恐惧。她不敢首视萧珩,目光只敢落在他玄色常服下摆那精致的金线螭龙纹上。

萧珩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她脸上逡巡。从她沾着泥雪的参差短发,到她苍白瘦削的下颌,再到她那双红肿含泪、努力低垂躲避的眼睛…每一处细节都未曾放过。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声音平淡无波。

“奴…奴婢…柳如絮…”柳如絮的声音细弱颤抖,带着浓重的鼻音。

“柳如絮…”萧珩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如同在品味一个陌生而微不足道的符号。他沉默了片刻,就在柳如絮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时,才再次开口,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方才…倒也算机灵。”

这轻飘飘的一句“机灵”,听在柳如絮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是褒是贬?是试探还是警告?她完全无法分辨!她只能将头垂得更低,身体抖得更加厉害,语无伦次地回应:“奴婢…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吓傻了…”

萧珩不再说话。他那深邃的目光最后在她那双依旧藏在袖中、微微颤抖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仿佛终于对这个“微不足道”的插曲失去了兴趣。他不再看她,转身,玄色的袍角在风雪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回宫。”

低沉的两个字,是对身后仅剩的那名侍卫说的。

侍卫躬身领命。

萧珩迈开沉稳的步伐,踏着回廊中薄薄的积雪,朝着东宫方向走去。风雪卷起他玄色的衣袂,那挺拔的背影在狭窄的回廊中,如同一座移动的、散发着无形威压的孤峰,很快便融入了风雪深处,消失不见。

首到那沉重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风雪的呜咽声中,柳如絮紧绷到极致的身体才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重重地在冰冷刺骨的地上!巨大的虚脱感和劫后余生的恐惧瞬间将她淹没!冷汗如同小溪般顺着额角、脊背疯狂流淌,浸透了单薄的衣物,带来刺骨的冰凉。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几乎要炸开!刚才那短短的片刻对峙,比在冰水里浸泡一天更加煎熬!比面对苏有福的刁难更加凶险!

太子萧珩…

这个仇人之子,比她想象中更加深沉,更加敏锐,更加…可怕!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顾不上满身的泥污和狼狈,抱起那个被遗忘在角落的木盆,踉踉跄跄地朝着浣衣局的方向逃去。风雪抽打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后怕。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身影消失在浣衣局院门后不久——

回廊另一端的阴影里,一道穿着杏黄色宫装、披着雪白狐裘的窈窕身影缓缓走了出来。她梳着繁复精致的凌云髻,发间金钗步摇在风雪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泽。面容清丽绝伦,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凝霜,正是太子正妃——沈月璃。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如同覆着寒冰,冷冷地注视着柳如絮消失的方向,又望向太子离去的宫道。那双清冷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浓烈的审视、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以及…冰冷的杀机。

“柳如絮…”沈月璃朱唇微启,无声地吐出这个名字。寒风卷起她狐裘的绒毛,如同毒蛇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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