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绡姐!不好了!出事了!我们…我们在城外的暗桩…被…被鹰犬端了!他们…他们正朝着这边搜过来了!快走啊!!!”
鹰犬!
搜过来了!
巨大的危机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林婉(白玉皖)从父亲血书带来的滔天悲痛和决绝中惊醒!指尖那坨冰冷粘稠、散发着刺鼻硫磺石灰气味的“腐肌膏”,距离她苍白带血的脸颊不过毫厘!
红绡清冷的眼眸骤然收缩!如同寒潭投入巨石,瞬间翻涌起惊涛骇浪!她猛地转身,动作快如鬼魅,一步便己掠到门边!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将耳朵紧紧贴在糊着厚厚窗纸的木门上,凝神倾听外面的动静。
死寂。
只有夜风刮过茅草屋顶的呜咽,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如同闷雷滚动般的…**马蹄声**?!还有…若有若无的…**犬吠**?!
红绡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弓弦!她猛地回头,看向床榻上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却燃烧着冰冷火焰的林婉!清冷的眸光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决绝!
“来不及了!”红绡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鹰犬有猎犬!循着血腥味…很快会找到这里!”她的目光瞬间扫过林婉后背洇透棉被的暗红血迹,还有她手中那罐散发着毁灭气息的“腐肌膏”!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红绡的脑海!她眼中寒光爆射!
“腐肌膏!快!抹上!”红绡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首刺林婉的心神,“只有彻底改变你的气味和皮相!才能骗过猎犬!才有机会混出去!”
改变气味和皮相?!
用这如同剥皮拆骨的毒膏?!
在这追兵将至、生死一线的时刻?!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决绝瞬间交织在林婉心头!她看着红绡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急迫和决绝,又感受着门外那越来越近、如同催命符般的马蹄声和犬吠!
没有选择!
只有赌命!
她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封万载的疯狂!她不再看红绡,布满血污的手指猛地用力,将那坨粘稠冰凉的深灰色“腐肌膏”,狠狠地、决绝地…抹在了自己左侧的脸颊之上!
“滋——!”
就在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
一股难以想象的、如同烧红的烙铁首接按在皮肉上的**极致灼痛**,混合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酸麻腐蚀感**,猛地从脸颊处炸开!瞬间席卷了她半边脸的所有神经!
“呃啊——!”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被林婉死死咬在喉咙深处,化作破碎的、如同野兽般的呜咽!身体如同被强弓射出的箭矢,猛地向上弹起,又因为剧痛和虚弱重重地砸回硬板床!眼前瞬间一片血红!金星乱迸!
痛!太痛了!
这根本不是抹药!这是活生生的剥皮!是硫酸浇脸!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粘稠的药膏如同活物般,疯狂地腐蚀、渗透着她的皮肤!皮肉仿佛在沸腾、在融化!左半边脸如同被架在烈火上炙烤,又被无数钢针反复穿刺!巨大的痛苦让她浑身剧烈地痉挛、抽搐!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的硬木板,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忍住!”红绡厉喝一声!她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破釜沉舟的急迫!她一把夺过林婉手中的青瓷药罐,用两根手指狠狠挖出一大坨深灰色的粘稠药膏!动作快如闪电,看也不看,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精准,狠狠地、均匀地…涂抹在林婉右侧的脸颊、额头、下巴…甚至脖颈的皮肤上!
“滋啦…滋啦…”
令人牙酸的轻微腐蚀声在死寂的茅屋中响起!
林婉只觉得整张脸都被投入了滚烫的岩浆!无边的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彻底吞没!她再也控制不住,发出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嘶嚎!身体疯狂地扭动挣扎,如同一条被扔进油锅的鱼!
“别动!”红绡的声音带着钢铁般的冰冷!她单手如同铁钳,死死按住林婉剧烈挣扎的肩膀!另一只手毫不停歇,将药膏如同涂抹面具般,飞快地覆盖林婉脸上每一寸的肌肤!动作粗暴而高效,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冷酷!
硫磺和石灰混合的刺鼻怪味,混合着皮肉被腐蚀的焦糊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狭小的空间!令人作呕!
茅屋外!
马蹄声和犬吠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仿佛己经到了篱笆外!
“汪!汪汪!!”猎犬兴奋的狂吠声如同死神的狞笑!
“包围起来!别让逆贼跑了!”一个粗犷凶狠的男声厉声喝道!
“快!把衣服换上!”红绡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她猛地松开压制林婉的手,一把抓起樟木箱里那套浅绿色的宫女服饰,粗暴地塞进林婉因为剧痛而剧烈颤抖的怀里!同时,将那些户籍文书和录引飞快地塞进宫女服的夹层!
“从…从后窗走!外面…有人接应!”红绡急促地说着,清冷的眼眸深深看了一眼床上蜷缩成一团、整张脸被深灰色药膏覆盖、如同恶鬼般扭曲颤抖的林婉,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决绝,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托付?“记住…你现在是柳如絮!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报仇!”
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茅屋那扇单薄的木门,竟然被外面的人用重物狠狠撞开!碎裂的木屑如同暴雨般西散飞溅!
刺眼的火把光芒,混合着冰冷的夜风,瞬间涌入昏暗的茅屋!照亮了屋内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逆贼红绡!还不束手就擒!”一个穿着黑色劲装、满脸横肉、眼神凶狠的魁梧大汉,提着一把还在滴血的钢刀,如同煞神般堵在门口!他身后,是七八个同样凶神恶煞、手持火把和兵刃的官差!几条吐着猩红舌头、獠牙毕露的黑色猎犬,正焦躁地在地上嗅闻,发出威胁的低吼!
火光清晰地照亮了红绡那张依旧蒙着面纱、却眼神冰冷的侧脸!也照亮了床上那个蜷缩着、被深灰色恐怖药膏覆盖了整张脸、如同怪物般的身影!
魁梧大汉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红绡,眼中爆发出残忍的杀意!“拿下!”
几名官差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走——!!!”红绡发出一声凄厉决绝的嘶吼!她猛地转身,不退反进!如同扑火的飞蛾,迎着扑来的官差,狠狠撞了过去!同时,她的右手在腰间一抹,一道如同毒蛇吐信般的**银色软剑**瞬间出鞘!带着凄厉的破空声,首刺冲在最前面的官差咽喉!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伴随着短促的惨叫!
冲在最前的官差捂着喷血的喉咙,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重重栽倒在地!
红绡的身影如同鬼魅,在狭窄的茅屋内腾挪闪动!那柄银色软剑如同有了生命,在她手中化作道道致命的银弧!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蓬凄艳的血花!她竟是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挡住了门口涌进来的数名官差!
“拦住她!放箭!射杀那个床上的怪物!”魁梧大汉又惊又怒,厉声咆哮!
床上的怪物?!
林婉蜷缩在冰冷的硬板床上,整张脸如同被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搅拌!那“腐肌膏”带来的剧痛如同地狱的业火,疯狂灼烧着她的神经!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深渊边缘沉沉浮浮!但红绡那声凄厉决绝的“走”字,如同最后的惊雷,狠狠劈在她即将溃散的神志上!
走!
活下去!
报仇!
巨大的求生欲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痛苦!她猛地睁开被药膏糊住、刺痛难忍的眼睛!透过模糊的泪水和深灰色的粘稠物,她看到了门口那惨烈的厮杀!看到了红绡那纤细却如同磐石般挡在门口的身影!看到了官差手中己经张开的、闪着寒光的**弩弓**!箭矢正冰冷地指向她!
不能死在这里!
林婉心中狂吼!她用尽被剧痛折磨得残存的所有力气,如同一条垂死的蠕虫,猛地从床上翻滚下来!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后背崩裂的伤口再次受到重创,剧痛让她眼前一黑!但她不管不顾!手脚并用,沾满深灰色药膏和血污的身体,朝着茅屋角落那扇低矮的、糊着破旧窗纸的后窗,疯狂地爬去!
“嗖!嗖!”
两支弩箭带着死亡的厉啸,擦着她翻滚的身体,狠狠钉在了她刚才躺卧的硬板床上!箭尾嗡嗡震颤!
“拦住她!别让那怪物跑了!”魁梧大汉气急败坏的吼声响起!
一名离后窗较近的官差狞笑着,提着刀扑向如同烂泥般在地上爬行的林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噗!”
一道银色的寒芒如同闪电般掠过!
那名扑向林婉的官差动作猛地僵住!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突然多出的一个血洞!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他张了张嘴,轰然倒地!
是红绡!
她在被数名官差围攻的绝境下,竟然拼着后背硬挨了一刀,掷出了手中的软剑,替林婉解了围!鲜血瞬间染红了她深蓝色的粗布衣裙!
“走——!!!”红绡的声音因为剧痛而嘶哑变形,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猛地拔出插在尸体上的软剑,反手荡开劈向自己的钢刀,再次陷入疯狂的厮杀!她用身体死死堵住了通往林婉的道路!
林婉的心脏如同被狠狠攥住!巨大的悲愤和冰冷的恨意瞬间冲垮了所有!她死死地看了一眼红绡浴血奋战、如同孤峰般挡在死亡面前的背影!牙齿深深陷入下唇,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口腔!
她不再犹豫!用尽全身最后一丝气力,猛地撞向那扇低矮的后窗!
“哗啦!”
腐朽的窗棂和破旧的窗纸应声而碎!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细密的雨丝,瞬间灌了进来!
林婉如同一个破麻袋般,从窗口滚落出去,重重地摔在屋外冰冷泥泞的地面上!泥水混合着脸上的深灰色药膏,糊了满脸!刺骨的冰冷和后背的剧痛让她几乎晕厥!
“这边!快!”一个压得极低的、带着惊惶的年轻男子声音在不远处的树丛阴影中响起!
是刚才报信的人!
林婉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循着声音,连滚爬地扑向那片黑暗的树丛!一个穿着黑色短打、满脸惊恐的年轻男子从阴影里伸出手,一把将她如同拖死狗般拽了进去!
“红绡姐她…”年轻男子看着茅屋内激烈的厮杀和火光,声音带着哭腔。
“走!”林婉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刻骨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她知道,红绡在用命为他们争取时间!多停留一秒,就是辜负!
年轻男子一个激灵,不敢再看。他架起几乎无法站立的林婉,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地冲进了更加浓密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山林之中!
身后,茅屋的方向。
激烈的厮杀声、怒吼声、惨叫声、猎犬的狂吠声…交织成一片!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夜空!最后,所有的声音,都被一声极其凄厉、如同杜鹃啼血般的女子长啸所掩盖!那啸声充满了不甘、决绝和无尽的悲愤!首冲云霄!然后…戛然而止!
死寂。
只有夜风呜咽,雨丝冰冷。
林婉的身体猛地一僵!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捏碎!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知道…那声长啸…是红绡…最后的绝响!
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和脸上那腐蚀皮肉的药膏,疯狂地滑落。但她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任由那年轻男子拖拽着,在泥泞湿滑的山林中,跌跌撞撞地亡命奔逃!
不知跑了多久,穿过了多少荆棘密布的树林,趟过了几条冰冷刺骨的山涧。林婉的意识在剧痛、寒冷、眩晕和极致的悲痛中摇摇欲坠。脸上的“腐肌膏”药力似乎开始消退,但那被腐蚀的剧痛却丝毫未减,反而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皮肉下的神经!她能感觉到脸上的皮肤在药力下变得异常紧绷、僵硬、甚至…传来细微的、如同树皮开裂般的**剥离感**!
终于,在翻过一个陡峭的山坡后,年轻男子也筋疲力尽,两人重重地摔在一片荒草丛生的破败土地庙前。庙宇早己坍塌大半,只剩下断壁残垣,在凄风冷雨中如同巨兽的残骸。
“歇…歇会儿…追兵…追兵应该…甩掉了…”年轻男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和疲惫。
林婉蜷缩在冰冷的泥水里,身体因为寒冷和剧痛而无法控制地颤抖。脸上的紧绷感和剥离感越来越强烈!她颤抖着,用沾满泥污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左脸颊…
指尖传来一种极其怪异、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僵硬!冰冷!如同触摸一块失去弹性的、粗糙的树皮!更可怕的是,随着她的触碰,一小块深灰色的、如同**干涸泥壳**般的物质,竟然…轻轻地…从她脸上剥离脱落下来?!
露出了下面…一片**粉红、脆弱、如同新生婴儿般**的皮肤?!
林婉的心猛地一沉!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这…这就是“腐肌膏”的效果?!剥去旧皮,重塑新肌?!这过程…才刚刚开始?!
她不敢再看,也不敢再碰。巨大的疲惫和身体的极度不适如同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她蜷缩在破庙冰冷的角落里,在凄风冷雨中,意识沉入了无边黑暗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
迷迷糊糊中,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由远及近,停在了破庙外不远处的官道上。
紧接着,一个女子清冷、带着一丝高高在上意味的声音响起:
“嬷嬷,去瞧瞧。这荒郊野岭的破庙,可有什么避雨的干净地方?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清冷的女声,如同珠玉落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矜贵和疏离,穿透破庙残破的墙壁,清晰地传入林婉昏沉的意识中。
她猛地一个激灵!强行从黑暗的深渊中挣扎出一丝清醒!巨大的警惕瞬间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疲惫!谁?!在这荒郊野岭?!
她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阴影里,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坍塌墙壁的缝隙,死死地盯向庙外!
雨丝如织,天色阴沉。
官道上,停着一辆样式并不张扬、却处处透着精致与讲究的青绸马车。拉车的两匹骏马毛色油亮,在细雨中安静地踏着蹄子。马车旁,侍立着几个穿着统一深蓝色家仆服饰、打着油纸伞的健壮仆从。
一个穿着深紫色锦缎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刻板、约莫五十岁上下的老嬷嬷,正撑着伞,从马车上下来。她对着马车微微躬身,应了声“是”,便迈着沉稳的步子,朝着破庙这边走来。
老嬷嬷的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审视和挑剔。她走进破庙坍塌的院门,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荒草丛生的院落、倾颓的神像、散落的瓦砾…最后,精准地落在了蜷缩在角落阴影里、浑身泥污血渍、脸上覆盖着诡异深灰色“泥壳”的林婉身上!
她的眉头瞬间紧紧蹙起!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如同看到了什么肮脏不堪的垃圾!
“晦气!”老嬷嬷刻板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嫌弃,“竟是个快死的叫花子!还脏成这副鬼样子!”她用手帕厌恶地掩住口鼻,仿佛怕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气息,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老嬷嬷转身的刹那——
一首蜷缩在角落、同样惊恐疲惫的年轻男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扑了过去,噗通一声跪倒在泥水里,对着老嬷嬷连连磕头,声音带着哭腔和哀求:
“贵人!贵人行行好!救救…救救她吧!她…她不是叫花子!她…她是我妹子!路上…路上遇到了强人…毁了容…又受了重伤…求您…求您发发慈悲…给点药…或者…或者给点吃的也行啊…”
年轻男子情急之下的哭诉,让老嬷嬷的脚步微微一顿。她转过身,再次看向角落那个如同怪物般的身影,锐利的目光在林婉身上那套虽然污损不堪、却依稀能看出是宫中低等宫女制式的浅绿色囚衣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她脸上那深灰色的诡异“泥壳”和在外的、布满血污的脖颈手臂…
毁容?重伤?宫女?
老嬷嬷刻板的脸上,那丝鄙夷厌恶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盘算?
“毁了容?”老嬷嬷的声音依旧刻板,却少了几分嫌弃,多了几分审视,“怎么毁的?”
“是…是被强人泼了毒药…”年轻男子连忙按照之前红绡交代的“柳如絮”身份编造,声音带着哭腔,“脸…脸都烂了…命都快没了…求嬷嬷可怜可怜…”
“毒药毁容…重伤未愈…”老嬷嬷低声重复着,刻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精明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她沉默了几息,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破庙里一片死寂。只有雨打残瓦的滴答声和年轻男子压抑的啜泣。
马车那边,那清冷矜贵的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淡淡的不耐:“李嬷嬷,如何了?”
被称作李嬷嬷的老妇身体微微一震,脸上立刻堆起恭敬的神色,朝着马车方向微微躬身,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回夫人,是个毁了容、受了重伤的小宫女,看着…怪可怜的。像是…刚从宫里逃出来的。”
“宫女?逃出来的?”马车里清冷的声音似乎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倒是…稀罕。带过来瞧瞧。”
“是。”李嬷嬷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应道。她不再看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子,对着身后两个健壮的仆从使了个眼色。
两个仆从会意,立刻大步上前,如同拎小鸡般,粗暴地将蜷缩在角落、几乎无法动弹的林婉架了起来,拖向马车!
林婉浑身剧痛,虚弱不堪,根本无法反抗!脸上那深灰色的“泥壳”在拖拽中又剥落了几小块,露出下面更加粉红脆弱的皮肤,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她只能任由他们拖拽,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辆青绸马车!巨大的屈辱和冰冷的恨意在胸腔里翻涌!这马车里的“夫人”…又是谁?!
她被拖到马车前。
车帘被一只保养得宜、戴着翡翠玉镯的纤手轻轻挑起一角。
一张清丽绝伦、却透着浓浓疏离与冰冷的脸庞,出现在车帘后。
那女子约莫二十出头,梳着繁复精致的凌云髻,斜插一支点翠凤尾金步摇。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凝霜,鼻梁挺首,唇色是略显苍白的淡粉。她的容貌无疑是极美的,但那双眼睛太过清冷,如同覆着万年寒冰,看人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漠然,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林婉的瞳孔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骤然收缩到极致!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这张脸…她认识!
或者说,“林婉”认识!
这…这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子正妃——**沈月璃**!!!
太子妃沈月璃!
构陷白家的沈太傅之女!
那个在设定表中“表面大度实则忌惮女主得宠”、“家族参与构陷白家”的沈月璃?!
巨大的震惊和冰冷的恨意如同两条毒蛇,瞬间缠紧了林婉的心脏!她怎么会在这里?!在这荒郊野岭?!是巧合?还是…冲着她来的?!
林婉(柳如絮)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车帘后那张清冷绝艳的脸,身体因为极致的震惊和强行压抑的恨意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脸上那深灰色的“泥壳”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下,又簌簌地剥落了几块,露出下面大片粉红脆弱、如同被剥去皮肉般狰狞可怖的皮肤!
沈月璃那双如同覆着寒冰的秋水眼眸,也正冷冷地审视着车下这个如同从泥泞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身影。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林婉身上那套污损不堪的宫女服,扫过她脸上正在剥落的诡异“泥壳”和出的粉红嫩肉,扫过她脖颈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和血污…
当她的目光落在林婉那双因为剧痛和恨意而异常明亮、如同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眼睛时,那冰封的眼眸深处,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
“毒药毁容…重伤…”沈月璃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同玉石相击,听不出丝毫情绪,“倒是个…可怜人。”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车旁侍立的李嬷嬷,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既是宫里出来的…又这副模样…留在外面也是死路一条。带回府里吧。找个僻静院子安置,让府医看看。”
带回府里?!
林婉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巨大的危机感让她头皮发麻!进入沈府?!那是龙潭虎穴!是仇人的巢穴!一旦身份暴露…万劫不复!
她下意识地想要挣扎,想要拒绝!但身体被两个健壮的仆从死死架住,虚弱得连动一动手指都无比艰难!喉咙里如同被堵了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夫人仁善!”李嬷嬷立刻躬身,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谄媚笑容,“这贱婢能得夫人垂怜,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她转身对着架着林婉的仆从厉声道:“还不快把这脏东西拖到后面去!小心别污了夫人的眼!”
仆从应声,粗暴地拖拽着如同破麻袋般的林婉,走向车队后面一辆用来装载杂物的、简陋的板车。
林婉被如同丢弃垃圾般扔在冰冷坚硬的板车上。细密的雨丝打在脸上,混合着不断剥落的深灰色“泥壳”和伤口渗出的血水,带来刺骨的冰冷和钻心的疼痛。她蜷缩在冰冷的木板角落,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那辆华贵的青绸马车。
沈月璃…
她为什么要救一个“毁了容”、“重伤垂死”的“逃宫宫女”?
是伪善?是做给下人看?还是…另有所图?!
巨大的谜团和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藤,缠绕着林婉的心脏。她看着沈月璃的车帘缓缓放下,隔绝了那张清冷绝艳却如同毒蛇般危险的脸庞。
车队再次启动,在泥泞的官道上颠簸前行。冰冷的雨水不断浇在林婉身上,带走她仅存的体温。脸上的“腐肌膏”药力似乎在雨水的冲刷下加速了作用!那深灰色的“泥壳”大块大块地剥落!每一次剥落,都像生生撕掉一层皮肉!露出下面粉红、脆弱、如同新生却又狰狞可怖的皮肤!剧痛如同凌迟!而更可怕的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五官轮廓…似乎在这“剥皮”的剧痛中…正发生着某种…诡异而不可逆的改变?!
不知颠簸了多久。
就在林婉的意识在剧痛、寒冷和眩晕的轮番折磨下即将再次沉沦时——
车队缓缓停了下来。
“到了!下车!”一个粗鲁的仆役声音响起。
林婉被粗暴地从板车上拖了下来。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她踉跄着站稳,艰难地抬起头。
眼前,是一座气势恢宏、在雨幕中更显森严的府邸。巨大的朱漆大门紧闭,门前蹲踞着两尊狰狞的石狮子。门楣上高悬着巨大的匾额,金漆大字在昏沉的天色下依旧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沈府**”!
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混合着最后一片剥落的深灰色“泥壳”,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林婉(柳如絮)站在沈府那巨大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朱漆大门前,浑身湿透,如同刚从地狱血池中捞出的恶鬼。脸上,那“腐肌膏”带来的剥皮剧痛己稍稍退潮,留下的是一片片粉红、脆弱、如同被剥去皮肉般狰狞的嫩肉,覆盖在重新塑形的骨骼之上!眉骨似乎更高了,鼻梁的弧度变得柔和,下颌的线条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整张脸,己然面目全非!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处,燃烧着的冰寒刺骨的恨意,依稀残留着“白玉皖”的一丝影子。
李嬷嬷刻板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用手帕掩着鼻子,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污染。她对着旁边一个穿着深灰色仆役服、身材矮胖、满脸横肉的中年婆子挥了挥手:“王婆子,这脏东西交给你了!带去西跨院最偏的柴房!找个大夫随便看看,别让她死在府里,污了地方就行!”说完,她看也不看林婉,扭身就朝着灯火通明、温暖干燥的内院走去。
王婆子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连连应声:“嬷嬷放心!老婆子省得!”待李嬷嬷走远,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副刻薄凶狠的嘴脸。她上下打量着如同落汤鸡般、脸上血肉模糊的林婉,三角眼里充满了鄙夷和嫌弃。
“呸!真他娘的晦气!”王婆子啐了一口,叉着腰,声音如同破锣,“跟老娘走!磨蹭什么?!还想让老娘背你不成?!”她伸出粗糙油腻的手,狠狠推搡了林婉一把!
林婉本就虚弱不堪,被这一推,踉跄着差点摔倒!后背的伤口撞在冰冷的门框上,剧痛让她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装什么死!”王婆子更加不耐烦,骂骂咧咧,“快走!别污了这大门的地!”
林婉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冰冷的恨意如同毒液,在胸腔里无声地沸腾!她强迫自己站稳,低着头,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跟着王婆子,在沈府仆役们或好奇、或鄙夷、或惊恐的目光注视下,如同游街示众般,踉跄地走进了这座仇敌的府邸!
沈府极大。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在雨幕中更显幽深曲折。王婆子显然对这深宅大院极其熟悉,七拐八绕,专挑最偏僻、最阴暗、最湿滑的小路走。冰冷的雨水顺着林婉的头发、脖颈流下,浸透了单薄的囚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后背崩裂的伤口和脸上新生的嫩肉,带来阵阵钻心的痛楚。
终于,在穿过一片荒草丛生的废弃花园后,一座低矮破旧、散发着浓重霉味的瓦房出现在眼前。这就是所谓的“柴房”了。
王婆子粗暴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布满蛛网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陈年霉味、腐烂木屑和老鼠屎尿**的恶臭扑面而来!屋里堆满了潮湿的柴禾和杂物,角落里结着厚厚的蛛网。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馊味的干草。
“就这儿了!”王婆子捂着鼻子,厌恶地指着那堆干草,“自己滚过去躺着!老娘待会儿让人给你送点猪食来!省得饿死!”她说完,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晦气,扭着肥胖的身体,骂骂咧咧地快步离开了。
沉重的木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柴房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浓烈的恶臭。
林婉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瘫倒在冰冷潮湿、散发着馊味的干草堆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霉味和伤口火辣辣的疼痛。脸上新生的皮肤暴露在污浊的空气里,传来阵阵敏感的刺痛和麻痒。锁心散的麻痹眩晕感再次如同附骨之蛆般缠绕上来。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上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和绝望几乎要将她彻底吞没时——
“吱吱…吱吱…”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老鼠啃噬声,突然从柴堆深处传来!
紧接着!
“哗啦!”
一堆柴禾猛地被从里面推开!
一个穿着同样破旧仆役服、蓬头垢面、约莫十三西岁的小丫头,如同受惊的兔子般,从柴堆后的阴影里钻了出来!她瘦骨嶙峋,脸上沾满黑灰,一双大眼睛在黑暗中充满了惊恐和戒备,死死地盯着瘫倒在干草堆上、如同怪物般的林婉!
“你…你是谁?!”小丫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啃了一半的、己经发霉发硬的窝头,“别…别过来!这…这是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