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绩放榜,像一场迟来的审判。
林晚的成绩不算惊艳,但也足够让她进入一所位于南方沿海城市的普通一本大学,中文系。
这个结果,意料之中,带着点平凡的安稳,也带着点对未来的茫然。
填报志愿时,她几乎是麻木地完成了操作。
没有特别的偏好,没有非要去的城市,只是在能选择的范围内,挑了一个离家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的地方。
录取通知书是浅蓝色的,印着陌生的校名和校徽。
林晚拆开信封,看着上面的字,心中一片平静,甚至有些空洞。
没有预想中的兴奋或失落,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高中彻底结束了,连同那场刻骨铭心却无人知晓的暗恋,似乎也被封存在了那个炎热的夏天。
离家的日子很快到来。
火车站永远是人声鼎沸、混杂着离别与启程的地方。
林晚的父母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脸上混杂着不舍与骄傲。
母亲絮絮叨叨地叮嘱着路上小心、到了报平安、注意身体、好好学习……林晚低着头,一一应着,声音有些发闷。
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涌动的人潮中飘忽,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渺茫的期待。
她知道自己很傻,顾屿怎么可能和她出现在同一个车站?
他的分数足够去顶尖的名校,他的人生轨迹,注定与她天差地远。
然而,心底某个角落,那个卑微的影子,还是忍不住奢望着一次“偶然”的相遇,哪怕只是远远地、在人海中瞥见一眼他的背影,为这场漫长的单恋画上一个自欺欺人的句点。
当然,奇迹没有发生。
首到广播里催促着前往她所在城市的列车乘客检票,林晚也没有在攒动的人头中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彻底熄灭。
她深吸一口气,接过父亲手中最沉的那个行李箱拉杆,对着父母挤出一个笑容:“爸,妈,我走了,你们回去吧,到了给你们电话。”
转身,汇入检票的人流。
她没有再回头。
站台的风带着煤烟和铁轨的气息,吹乱了她的头发。
踏上列车,找到自己的硬座靠窗位置,放好行李。
窗外,父母的身影还在站台上努力张望,用力挥手。
林晚也朝他们挥了挥手,鼻子有些发酸。
列车缓缓启动,站台、父母的身影、熟悉的城市轮廓,都在视线中不断倒退、变小、最终消失。
窗外的风景从熟悉的城市街景,渐渐变成开阔的田野、连绵的青山、陌生的城镇。
林晚靠在硬邦邦的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思绪却飘得很远很远。
顾屿现在在哪里呢?他一定拿到了顶尖学府的录取通知书吧?是去了首都?还是那座以繁华著称的东方明珠?
他此刻,是不是也坐在某趟飞驰的列车上,或者舒适的飞机舱里,带着对锦绣前程的无限憧憬?
他的身边,会不会坐着那个叫苏晴的、笑容明媚的女生?
或者别的、同样优秀的、能与他并肩而行的同伴?
这些念头像细小的针,密密匝匝地扎在心口,带来绵密的刺痛。
她拿出手机,屏幕解锁,指尖悬停在那个几乎己经形成肌肉记忆的QQ号搜索框上。
顾屿的QQ号,是她费尽心思,辗转从理科班一个同学的同学那里打听到的。
它静静地躺在她的搜索记录里,像一个沉默的墓碑。
她无数次点开那个空白的资料页面(他设置了陌生人不可见),无数次看着那个灰暗的企鹅头像,无数次点开“加为好友”的按钮,又无数次在按下“发送”的前一刻,仓惶地退出。
勇气,始终是奢侈品。
她害怕什么?害怕被拒绝?害怕被无视?
还是害怕那唯一的、脆弱的、由她单方面维系的联系(哪怕只是知道一个号码)被冰冷的验证消息打断?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个按键像一道深渊,她永远没有勇气跳下去。
最终,她只是默默地关掉了手机屏幕,将它塞回口袋。
窗外,天色渐暗,远方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人间的星子。
她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闭上了眼睛。
列车的轰鸣声单调而持续,掩盖了她心底无声的叹息。
这场无声的迁徙,不仅是地理上的远离,更是将她彻底带离了那个有顾屿存在的世界。
从此,山高水长,再无交集。
她像一个被放逐的灵魂,带着满心无法言说的旧事,驶向一个没有他的、全新的、却也注定孤独的远方。
大学的生活,像一幅徐徐展开的新画卷。
陌生的城市,潮湿温润的空气,高大的棕榈树,迥异于北方的口音。
林晚拖着行李箱,站在熙熙攘攘的大学校门口,看着“XX大学”几个鎏金大字,心中一片茫然。
新的室友,新的同学,新的课程,一切都新鲜而充满挑战。
她努力让自己融入,参加班会,加入社团(选择了一个冷门的读书社),上课认真听讲,去图书馆自习。
然而,那个影子,并未因距离的拉远而淡去,反而在某些猝不及防的时刻,更加清晰地浮现。
当她看到篮球场上有男生穿着红色球衣投篮时,会下意识地驻足,随即自嘲地走开。
当她在图书馆自然科学区附近找书时,目光会不自觉地扫过靠过道的座位,心脏微微抽紧。
当她路过理工科的教学楼时,脚步会不由自主地放慢,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在涌出的人群中搜寻一个相似的轮廓。
大学里不是没有优秀的男生。
同班的学委温文尔雅,读书社的社长博学幽默,甚至隔壁学院打篮球的高个子男生也曾对她表示过好感。
室友们热心地牵线搭桥,鼓励她多接触。
林晚总是微笑着婉拒,或者礼貌地保持距离。
室友陈璐不解地问:“晚晚,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眼光别太高了嘛!”
林晚只是摇摇头,轻声说:“没有,就是…还没准备好。”
她无法解释。
她心里那座名为“顾屿”的城池早己固若金汤,城门紧闭,拒绝任何人的叩访。
她并非眼光高,只是心太小,小到只能容下那一个人的影子,尽管那影子虚无缥缈,从未真正属于她。
新的环境,新的面孔,都无法覆盖掉心底那张早己烙印深刻的容颜。
她像一个带着沉重旧行李的旅人,无法轻装前行,只能背着那份无人知晓的思念,在崭新的世界里,踽踽独行。
南方的夜雨淅淅沥沥,敲打着宿舍的窗玻璃。
林晚躺在床上,听着室友均匀的呼吸声,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湿冷的空气渗入骨髓,也渗入她空旷的心房。
她又一次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空白的QQ资料页面。
灰暗的头像,像一只紧闭的眼睛,嘲笑着她的懦弱和固执。
她轻轻着屏幕,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那个遥不可及的人。
最终,她只是将手机紧紧按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压住那里翻涌的、无处安放的酸楚和思念。
窗外的雨声,成了她无声暗夜里唯一的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