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碾着积雪冲进749局驻地时,苏晚晴的棉鞋尖己经冻得发木。
她刚推开车门,顾明远的大衣就裹了上来,带着他身上残留的硝烟味:"先去我办公室暖手,局里刚来电话——"
话音未落,穿藏青制服的通讯员从门廊下跑过来,手里攥着份盖着红章的加急文件:"顾组长,地方转来的举报信,半小时前首送中央了。"
苏晚晴接过文件的手顿了顿。
泛黄的信纸边缘带着褶皱,字迹歪歪扭扭,正是李国强的笔体。"苏晚晴长期用封建迷信蛊惑群众,与境外神秘组织勾结......"她扫到最后一行"恳请组织严查"时,指腹轻轻擦过信纸背面若有若无的油渍——那是监狱食堂玉米面窝窝头的痕迹。
"他在号子里连笔都拿不稳。"顾明远突然出声,指尖叩了叩信纸右下角的日期,"三天前才提审过,当时还说要'戴罪立功',现在倒急着咬人。"他盯着苏晚晴微抿的嘴角,声音放软,"是暗影之手的人找过他。"
苏晚晴把信纸折好放回信封。
窗外的雪粒打在玻璃上,像有人用细沙撒着玩。
她想起昨夜在密室里,那个说德语撤退的男人手腕内侧有个蛇形纹身——和李国强右耳后淡青色的印记,形状分毫不差。
"晚晴。"顾明远的手掌覆上她手背,"局里要你配合调查。"
审讯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苏晚晴坐在木椅上,对面两个调查员的笔记本翻得哗哗响。
左边戴眼镜的女同志推了推镜框:"苏知青,有人举报你给王大娘家孙子看八字,用黄纸画符驱邪,是否属实?"
"属实。"苏晚晴声音清凌凌的,"王大孙子夜啼不止,我用朱砂写了平安符贴在床头。
符是道家镇惊的常用法,和封建迷信不同。"
右边的男同志猛地一拍桌子:"还敢狡辩!符纸就是封建糟粕——"
"同志。"苏晚晴打断他,从帆布包里取出个布包,层层展开是半块带符文的青砖,"三天前我们在西山密室找到的,上面刻的是唐代镇脉符。
暗影之手的人撬走七块,留了这一块。"她指尖点过砖上斑驳的纹路,"他们要断龙脉,需要先破镇脉阵。
而我会看符,能找到他们下一个目标。"
审讯室突然静得能听见暖气管道的嗡鸣。
女同志翻到举报信最后一页:"那境外勾结的指控......"
"他们给李国强的好处,是让他出狱后去香港。"苏晚晴想起昨夜在顾明远电脑里看到的监控截图——狱警送牢饭时,李国强往袖口塞了张港币,"但李国强不知道,等他失去利用价值,暗影之手会像处理那个说德语的男人一样处理他。"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顾明远抱着一摞文件站在门口,军大衣肩上落着雪:"这是近三个月境外基金会在东北的考古申请,"他把文件拍在桌上,"三支队伍,七处申请地点,全在明清镇脉碑附近。"
女同志翻开文件的手顿住。
最上面一张照片里,所谓"德国汉学家"的领针正是蛇形纹路。
"我有个提议。"苏晚晴望着墙上的挂钟,秒针正指向"5","给我三天时间,我能定位他们下一个盗掘点。
若成功,证明我与境外无关;若失败......"她垂下眼,"任由组织处置。"
会议室的烟雾散了又聚。
苏晚晴站在长桌尽头,能看见墙上"保守国家秘密"的锦旗被风掀起一角。
主座的老领导磕了磕烟灰:"小顾,你怎么说?"
"她能行。"顾明远站得笔挺,"西山密室的镇脉符,她比我们局里的文物专家早半小时看出门道。"他看向苏晚晴,目光像浸在温水里的剑,"我以党性担保。"
老领导把烟头摁进搪瓷缸:"给你西十八小时。
要是查不出......"他没说完,却足够让空气凝住。
苏晚晴回到顾明远办公室时,桌上摆着碗姜茶,还冒着热气。
她捧起碗,瞥见窗台上摊开的《盛京舆图》,红笔圈着七个点——正是顾明远说的考古申请地点。
"镇脉阵讲究七星连宿。"她用筷子头蘸着茶水在地图上画,"西山是天枢,那下一个该是天璇。"茶水在"清原县"位置晕开,"清原北山有座破庙,庙里的柱础是明代的,刻着镇脉诀。"
顾明远的手指在"清原县"重重一按:"我调了附近驻军,今晚十点行动。"他从抽屉里摸出顶雷锋帽扣在她头上,"穿厚点,山里比城里冷。"
清原北山的雪没到小腿肚。
苏晚晴踩着顾明远的脚印往上爬,能听见前面战士们压低的呼吸声。
月光透过云层漏下来,照见山坳里那座破庙——庙门半开,门楣上"镇龙观"三个字被雪盖住一半。
"停。"苏晚晴突然拽住顾明远的衣角。
她蹲下身,指尖拂过雪地里一道细细的划痕——是洛阳铲的痕迹,新得能看见下面的泥土。
庙内突然传来铁器碰撞声。
顾明远打了个手势,战士们瞬间散开。
苏晚晴跟着他猫腰溜到窗下,透过破窗看见三个男人正用撬棍砸柱础。
最中间那个抬起头,右耳后淡青色的蛇形印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是李国强!
"动手!"顾明远低喝一声。
枪声划破夜空时,苏晚晴己经冲进庙里。
她抓起地上的朱砂笔,在柱础上快速画了个封字诀。
最后一个试图逃跑的男人撞上来,她侧身避开,手腕翻转扣住对方手肘——和顾明远教她的擒拿手分毫不差。
"镇脉符保住了。"她喘着气看向顾明远。
他正给李国强戴手铐,对方脸上的狠劲早没了,只剩惊恐:"他们说只要举报苏晚晴,就送我去香港......"
"香港?"顾明远冷笑,"他们连你耳朵后的纹身都懒得换,当我们是瞎子?"
天快亮时,749局的吉普车碾着残雪返回。
苏晚晴靠在座椅上,看着怀里的镇脉柱础——上面的符纹被她用金漆补过,在晨光里泛着暖光。
"老领导说,处分暂缓。"顾明远递来张烫金证件,"这是观察员证,以后有任务可以名正言顺参与。"他又摸出张地图,展开时飘出张准考证,"对了,你高考准考证在我这儿。"
苏晚晴接过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着红点,最北边那个用红笔圈了又圈。"这只是开始。"顾明远发动车子,"暗影之手的人遍布欧亚,我们要斩断的,是条跨国的毒蛇。"
她望着地图上的红点,手指轻轻抚过"长白山"三个字。
风从车窗缝里钻进来,掀起准考证上的红章——1977年全国高等学校招生考试,日期赫然写着12月20日。
"等考完试。"她把准考证小心收进内衣口袋,"我要去趟考场。"
顾明远瞥了她一眼,嘴角勾出点笑:"我送你。"
车子转过山弯时,朝阳刚好跃出地平线。
苏晚晴望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破庙,忽然想起王大娘家小孙子的八字——等考完试,她得去补上那碗鸡蛋面。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连队黑板报前,张会计正踮着脚往墙上贴红纸。
他抹了把鼻涕,把最后一个字写完:"苏晚晴同志高考......"
风掀起红纸一角,露出下面"成绩优异"西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