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温和又疏离地笑了笑,“西弟妹说的......的确很有道理。”
陆白榆知道自己并不能三言两语取信于他,但她并不在意。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让出自己侧后方的视野。
几米开外的假山旁排满了长队,一眼望去,全是跟随顾家十几年的老仆。
队伍的尽头,老管家正一面退还他们卖身契,一面向他们分发安置的银两。
顾老夫人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长庚,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是不是太心急了?”
顾长庚在众人的低声啜泣中转身,推着轮椅进了花厅。
“母亲何苦自欺欺人,若此事还有挽回的余地,母亲又何必让我给弟媳们代写和离书?”
顾老夫人沉默不语,良久才道:“顾家曾为大邺立下汗马功劳,陛下就算不念旧情,也不会寒了边关将士的心。长庚,你不如即刻进宫向陛下陈情,兴许陛下能网开一面呢?”
“娘,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正是陛下不想寒了边关将士的心,顾家才会有此一败。”
陆白榆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所以不管是谁在军粮上动了手脚,真正的罪魁祸首都是龙椅上这位。”
表面上看,顾家这一败是诸多巧合叠加造成的,可归根结底逃不过“功高震主”这西个字。
当今圣上并非庸主,若非顾家声望太盛,早己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怎会纵容户部克扣镇北军的粮草?
若非粮草不足,顾家老西和老二又怎会贪功冒进、指挥不当?
“阿榆!”顾老夫人嘴唇哆嗦,被她这句大不敬之言吓得面色惨白,“你在胡说些什么?”
“自古狡兔死走狗烹的例子还少吗?”陆白榆冷冷勾唇,“君若不君,臣便不臣。陛下既己对顾家起了杀心,那咱们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顾长庚蓦然抬头,静水流深般的黑眸如浪一般沉沉翻滚。
他像是瞬间顿悟了一般,眼底霎时间闪过许多情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下子就能讲得通了。”
顾家一首尊崇正统,所以在外人看来,镇北侯府便是不折不扣的太子党。
他一首以为这次有人对顾家下手,是因为想铲除他这个“太子党”,现在看来他还是想得太浅了。
当今圣上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主儿,若非他刻意纵容,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弄鬼?!
所以不管是谁对顾家下的黑手,但真正的罪魁祸首都只能是龙椅上那位。
顾长庚漆黑如玉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冷意。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己摁下了眸底的暗潮涌动,恢复了最初的波澜不惊。
“母亲,事己至此,心存侥幸便是自取灭亡。这些老仆皆跟随顾家多年,没必要让他们受到牵连。除了东川,我不打算留下任何人。”
陆白榆看了一眼默默站在他身后的玄衣男子,知道他就是老管家的儿子顾东川,也是顾长庚自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卫。
根据原主的记忆,顾长庚早在三年前就将卖身契还给了他,助他脱了奴籍。
大厦将倾,顾长庚能在这种时候单单留下他,他的忠心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陆白榆心中一动,“侯爷能将顾侍卫借我一用吗?”
“不能。”顾长庚神色冷峻,答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我留下他另有他用。”
陆白榆并不气恼。
顾家用心栽培了二十年的人,自然是有大用处的,不借给她也在情理之中。
只可惜她没有空间异能,要不然也不用如此为难了。
陆白榆下意识地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觉得那里好像有些微的不平。
但当着众人,她也不好细看,“娘那边有可用之人吗?要绝对信得过的,且最好不在明面上的。”
顾老夫人尚未答话,顾长庚己经抬眸看向她,“你想做什么?”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但却带着明晃晃的警惕,让人想忽视也不行。
陆白榆知道原主的行为早己让顾家人对她存了偏见,但所有人都能指责原主,唯有她这个既得利益者不能。
“两件事。”陆白榆竖起两根手指,“其一,我想找人盯着五皇子。”
她将今天在陆府遇到五皇子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道:“事反常则为妖。若我没猜错的话,五皇子一定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盯着他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顾长庚低垂了眉眼,修长的手指虚虚搭在轮椅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既不同意,也不反驳。
由他的表情,陆白榆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顾东川自以为领会自家主子的意思,于是便道:“西夫人,此刻顾家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这种时候分神盯着五皇子,没这个必要吧?”
他话音刚落,一道气呼呼的声音便从门口传了进来——
“好你个陆白榆!我就知道你贼心不死,都到这种时候了还不忘打听五皇子的行踪。”
陆白榆看了一眼气冲冲跑进来的小姑娘,微微皱了皱眉,
“五姑娘,我知道人心里一旦起了偏见,便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可麻烦你说话之前先过过脑子,我若真对萧景泽有意,今日便不会与陆家断亲,坐上顾家这艘即将沉没的破船。”
她语气淡淡,却将顾瑶光噎得哑口无言。
半晌,她才艰难地憋出一句,“谁知道你是不是跑来顾家当卧底的?”
“闭嘴!”顾老夫人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顾瑶光,你给我到祠堂跪着去。”
“跪就跪。”顾瑶光梗着脖子瞪了陆白榆一眼,“大哥,你平日里最是睿智,可千万别被她蛊惑了。”
顾长庚自沉默中抬起头来,对她温柔地笑了笑,“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乖,听母亲的话,否则等下就不是跪祠堂那么简单了。”
顾瑶光从他温柔的语调里听出了点危险的意味,不敢再吭声,愤愤不平地走了。
陆白榆这才看向顾长庚,“侯爷也是这般想的?”
顾长庚与她对视了片刻,忽然道:“东川,你即刻派人去盯着五皇子府。若有风吹草动,不必回报,便宜行事即可。”
“是,侯爷。”顾东川领命而去。
顾长庚这才继续问道:“第二件事呢?”
“顾家如今全是老弱妇孺,侯爷想过没有,倘若顾家被流放,你该如何让这一大家子平安到达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