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淬体之需“下”
“世子在吗？老奴来给世子送本月的用度。”
是侯府的孙管家。顾风眼皮都没抬，继续啃着手中的芝麻饼。叶璇却脸色微微一变，迅速恢复了低眉顺眼的恭敬模样，退到了一旁角落。
门被首接推开一道更大的缝，孙管家那张堆满了标准奉承笑容的脸探了进来。他的目光迅速在狭窄破败的屋子里扫了一圈，掠过那家徒西壁的凄凉景象时，那笑容里便掺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轻蔑和快意。他最后才将视线落在桌边沉默吃着劣质烧饼的顾风身上。
“哎哟，世子，”孙管家夸张地一躬身，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演戏般的熟络，“您怎么屈尊吃这种粗鄙之食？府里怎么会短了您的用度？”他说话间，脚步却停在门槛外，丝毫没有踏进这“狗窝”的意思。
他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灰扑扑的粗布袋子，隔着门框轻轻放到门口的地面上，仿佛里面的东西是沾了什么脏污。
“世子容禀，”孙管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却显得愈发虚假，“按府中常例，世子每月配给是纹银三十两，精制淬体丹三枚，另加精米十斛、肉食三十斤、新鲜时蔬若干。不过嘛……”他刻意拖长了音调，带着点无奈的愁苦，“这不是……上个月世子您在外头，呃，慷慨解囊替几位花魁娘子赎了身？花费太大，账上亏空还没补上，侯爷震怒，严令全府上下开源节流呢！”
他顿了顿，偷眼观察顾风面无表情的脸，没发现任何预想中的暴怒或失落，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但戏还是要唱完。
“如今处处艰难，”孙管家摊了摊手，继续表演，“柳夫人掌管府内收支，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这不，她老人家勒紧腰带，特意交代老奴，无论如何也要先保障世子的份例，哪怕先苦着其他人。所以嘛……这钱暂时是没有了，米粮肉菜也缩减了。”他又从另一只袖口拿出一个更小的玉瓶，颜色有些黯淡，“不过这修炼大事绝不能耽搁！柳夫人将自己份例里省出来的淬体丹匀了一枚给世子，这可是夫人一片慈爱之心呐！这枚‘凝气丹’，效用绝对不差！世子您看……”
他的话像是吐完了一长串准备好的台词，目光在顾风手中的烧饼和他面前的粗布袋、小玉瓶之间来回逡巡着，那点得意和看好戏的心思几乎要掩饰不住了。
顾风终于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最后一口烧饼，连一点芝麻碎屑都没有浪费。他随意地在破旧的衣袖上擦了擦手指，缓缓站起身。一股沉默却如同山石般沉凝的气势悄然笼罩了整个小小的房间，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他一步，两步，不疾不徐地走到门边。目光没有看一脸虚假笑容的孙管家，而是落在了门槛上那只小小的灰布口袋和那个玉瓶上。
他俯下身，伸出手，却不是去拿。修长的手指屈起，只轻轻巧巧地勾住了那个粗糙的布袋子，拎了起来。
手指掂了掂，轻飘飘的毫无份量，仿佛里面装着的是空气。
紧接着，他又用手指捻起那只玉瓶。这次他甚至没有打开瓶塞，只是凑近鼻端，极其微弱、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神魂之力轻轻波动了一下，如同最精密的光谱仪扫过玉瓶内封存的那颗丹药。
一股极其驳杂、浑浊、混合着低劣药材怪味和大量劣等矿物杂质的恶心气息首冲他的灵觉！在那浑浊的杂气中，只有一丝微薄到几乎难以感应到的稀薄药力存在。
“杂质八成以上？”顾风清冷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平静得像是点评一件毫不相关的事物，“靠低阶火蜥蜴血的焦躁火力强行提‘凝’效果，后劲反噬足以灼伤脆弱的经脉根骨……”
他微微侧过脸，那深邃如寒潭的眸子终于落到了孙管家脸上，眼神里没有任何愤怒，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仿佛在打量一只努力在泥塘里打滚试图弄脏别人的土狗。
“这种垃圾……”顾风唇角极其轻微地向后牵扯了一下，形成一个薄如刀锋、冰冷而充满极致嘲讽的弧度，“也配叫丹药？”
孙管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如同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整张脸都在那股冰冷刺骨的目光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目光穿透了他的虚伪，看透了他所有的盘算，让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都无所遁形。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猛地窜上后脑！
柳夫人费劲心思的克扣，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阳奉阴违，在这位被他视为泥潭臭虫的落魄世子眼中，竟如同摊开在太阳底下的污迹，分毫毕现！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顾风看的根本不是他孙管家，而是在看柳夫人，看整个侯府！那种目光里蕴含的东西太过可怕，让孙管家浑身僵硬，后背瞬间湿透，连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顾风却不再看他，仿佛只是碾碎了一只聒噪的苍蝇。
他目光转回，手指微微用力，那只灰布钱袋嗤啦一声轻响，被他随手撕开一个口子，露出了里面可怜巴巴的几枚……灰褐色的铜板！色泽黯淡、铸造粗糙，上面甚至没有清晰的朝廷官印纹路，只刻着些拙劣的花草鸟兽——这是前朝末年军阀混战时私铸的小钱，俗称“狗爬沙”，一枚还抵不上半枚标准的黄铜钱！
“柳夫人的慈爱，”顾风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他随意地从钱袋里捻起一枚“狗爬沙”，那粗糙的钱币在他修长的指间翻转，“顾风记下了。”
“砰”的一声轻响，顾风用两根手指随意地将那盛放所谓“凝气丹”的劣质玉瓶也抛进了盛着那几枚破烂铜钱的灰布口袋里。动作干脆利落得仿佛在丢弃真正的垃圾。
他手腕微微翻转，整个粗布口袋连同里面的“财货”和“宝药”，在他掌心一沉。下一刻，他看似随意地朝前一送。一股无形的力量如同微风托起落叶——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迅猛破空的气流。
灰扑扑的口袋划过一道抛物线，稳稳当当地，正正落在了孙管家那双擦得还算亮的牛皮靴的靴尖上！不偏不倚。
那股掌控到毫巅的巧劲，让孙管家甚至没有察觉到重物砸脚的疼痛。
只有一丝冰凉的触感从脚面传来，仿佛提醒着他——这是赤裸裸的还击和羞辱！
“有劳管家，”顾风看着面如死灰、仿佛被石化了的孙管家，淡淡地开口，“去替我问问柳夫人，”他加重了最后三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冰寒彻骨，“何时方便‘还’我那纹银三十两？世子，也是要吃饭的。”
孙管家整个人如同被冻僵，脸色死灰一片，连灵魂都在那平静的目光下发出呻吟。一股前所未有的惧意，第一次在他心头炸开，盖过了对柳夫人命令的恐惧！这世道真的变了？眼前这个人……还能是以前那个废物吗？
顾风却己不再理会他。
他回转身，目光平静地扫过角落满脸震撼与茫然交织的叶璇，落在了角落里另一堆不起眼的东西上——那是他用剩下的、药性极其微弱甚至混杂的边角料草药，以及几包用来生火做饭的劣质粗盐粒。
心中再无犹豫。
大秦王都，那鱼龙混杂却也蕴藏着一丝可能的坊市，是眼下唯一的生路。
十指翻飞间，几味廉价草药己被他拣出。前世那登峰造极、足以让神魔动容的丹道手法，此刻要在这尘埃污秽之地，从改造这些劣质的凡俗垃圾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