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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叶家兄妹 “上”

执掌风 爱吃芸豆蚬子面 9850 字 2025-06-20

寒风裹着冰冷的雨丝,无孔不入地钻进神武侯府西北角这间破败小院的每一个缝隙。雨水沿着朽烂的椽头和断裂的瓦片滴落下来,在坑洼不平的青石地面上敲打出断续的、毫无韵律的声响,更添了几分萧索与寒意。

小屋内的陈设寒酸得连侯府体面些的下人房都不如。一张吱呀作响的木床,一张桌面裂缝里积满陈年污垢的方桌,两条瘸腿的矮凳,便是全部家当。空气里弥漫着长久无人居住的霉味和一股若有若无、仿佛渗入了木墙深处的药渣气息。

顾风盘膝坐在冰冷的草席上,身下只垫了一张薄得近乎透明的麻布。他眼帘低垂,呼吸绵长细微,全部心神都沉入了一片旁人无法感知的内景之中。那是在这具脆弱皮囊深处,残存着的一丝微弱却坚韧的、独属于逍遥神帝的本源魂光。魂光并非静止,它在艰难地蠕动、尝试勾勒,一个极其简朴的图案在混沌的识海意识中若隐若现——那是最基础的引星法阵的雏形。每一缕意念的流转,每一次呼吸的吐纳,都在小心翼翼地捕捉着天地间游荡的无形能量。但这具被酒色彻底掏空的身体,如同一块充满了漏洞和裂隙的朽木,微弱的力量刚刚引动一丝,便立刻从这些无形的裂隙中丝丝缕缕地泄走,难以凝聚成形。顾风的眉头微微蹙起,前额渗出细密的冷汗,比窗外的风雨更湿冷几分。

“砰!砰!砰!”

一阵毫无节奏、异常粗暴的砸门声猛地撕裂了小院的寂静,如同粗粝的石块砸在腐朽的破鼓上。

“顾风!顾风!开门呐!”

一个少年特有的、带着点沙哑却充满急切的嗓音穿透风雨和薄薄的门板,首冲进来。

顾风的眉峰蹙得更紧,意识被强行从艰难的内视中抽离出来,如同被扯断的琴弦,引动法阵的尝试戛然而止。他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但瞬间又被强行压下。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碎片翻滚上来:是叶辰的声音。

门外那个扛着两袋沉甸甸黄米,浑身湿透得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少年,还有他身边那个同样在寒雨中瑟瑟发抖、却倔强仰着头的少女叶璇。他们是这侯府里,甚至是这京城里,原主顾风仅有的、算得上朋友的人。

顾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在冰冷的室内凝成一缕短暂的白雾。他撑起身,走到门边,卸下那条沉重的、几乎生锈的门闩,费力地拉开了嘎吱作响的房门。

一股裹挟着湿冷雨水的寒风立刻倒灌进来,吹得顾风身上那件同样单薄的旧袍紧贴在身上,寒意刺骨。

门口站着两人。

叶辰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身量不算高,却骨架粗壮,此刻显得尤其狼狈。他身上那件打着补丁的粗布短褂被雨水彻底浸透,紧贴着结实的肌肉轮廓,头发湿成一绺一绺地贴在额头上、脸颊上,水滴沿着下颌线不断滚落。他扛在肩上的两袋糙米袋子还在往下滴水,脚上的草鞋沾满泥泞,在他身后留下两行清晰的湿脚印。他肩头的肌肉绷得死紧,扛着那两袋米毫不费力,眼神像烧红的铁弹一样,又急又烈地撞进顾风的瞳孔里。

“顾风!你…你真答应她退婚了?!”叶辰的声音如同闷雷炸响,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甚至没顾上把肩头的米袋放下,好像那点重量根本不存在。雨水混着他眼中几乎要喷出来的火气,让他整个人像个即将爆发的熔炉。“那个姓林的女人,她也配?!还有天剑宗那个老梆子,狗眼看人低!呸!什么东西!”他啐了一口唾沫,里面仿佛能迸出火星子。

他身边的少女叶璇,身量略显单薄,穿着一件洗得发白、同样被雨水浸得半透的旧棉布裙。雨水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狼狈地贴在光洁的额角和秀气的鼻梁上,嘴唇冻得有些发白,微微颤抖着。她不像叶辰那样暴躁,但那双清澈的杏眼定定地看着顾风,里面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询问。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伸出冰凉的手,紧紧抓住了旁边暴躁得几乎要原地跳脚的哥哥叶辰的手臂,带着安抚的力道轻轻握了一下,像是让他别在冰冷的大雨里点燃自己。她的目光转向顾风,眼神里有心疼,有不解,但更多的是无声的、沉甸甸的关切。

寒风卷着冰雨,毫不留情地扑向屋内。顾风被这寒意一激,下意识地退开半步让出了通路,声音平静无波:“进来说。”

叶辰这才像是猛然回神,用力把肩头两袋湿漉漉的糙米袋子掼在门边还算干燥的地上,“噗通”两声闷响。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大步迈过门槛,冷硬的声音回荡在小屋内:“怎么回事?侯府里都传遍了!说林清雪带着天剑宗的老货,把你脸踩在地上羞辱,你还点了头?!”

屋内实在过于窄小,叶辰大步走进来,似乎带起一阵湿冷的风,连墙角那盏光线微弱摇曳的油灯火苗都被压得一暗。叶璇紧跟着哥哥进来,反手想带上木门挡一挡风雨,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

顾风走到角落那张唯一的破旧木桌旁,拿起桌上唯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从旁边一个破瓦罐里倒出些浑浊的白水,递给浑身还在滴水的叶辰。

叶辰看也没看那碗水,两只手叉在腰间,湿透的麻布裤子紧贴腿上,勾勒出结实的腿部肌肉线条。他瞪着眼睛,依旧怒气冲天:“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吭声啊!那娘儿们是不是仗着进了天剑宗,真以为自己是金凤凰下凡了?妈的,欺人太甚!”

顾风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迎着叶辰几乎喷火的目光,那目光里的真挚、愤怒,像火炭一样灼热、不容忽视。他又看了一眼叶璇,那双干净的眸子里没有丝毫虚假的怜悯,只有纯粹的担忧和不解。这目光,原主灵魂深处关于这对兄妹的记忆碎片如同冰下的暗流,瞬间翻涌——是叶辰省下修炼用的低级气血丸偷偷塞给“原主”,是叶璇在“原主”被其他贵族子弟当众戏耍时默默递来擦脸的帕子,是他们俩在“原主”母亲祭日时悄悄带来的、只有庶民才吃的粗劣却心意满满的米糕…这些记忆片段鲜明而滚烫。

这具被掏空了的身躯里,真正属于“顾风”的情感己所剩无几。但那份被真正关心、被无条件信任的感觉,如同冰冷的雨水里透出的一丝微弱暖意。逍遥神帝的残魂比谁都清楚人心叵测,更懂得这种在绝境中依旧能伸出的手是何其稀有、何其珍贵。这对兄妹,在原主那般无可救药的境地,依然不离不弃。这份情意,值得一丝尊重。

顾风的声音依旧很淡,却比屋外的寒雨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嗯,退婚书我己签押。她林清雪要前程通天,我顾风未必就不能另寻大道。” 他的语气平静,如同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强求无益,不如放手干净。”

“另寻大道?!” 叶辰的声音拔高,几乎要掀翻茅草顶,“你现在拿什么寻大道?侯府那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柳姨娘那蛇蝎心肠,还有你爹他……” 他看了一眼屋角简陋得无法形容的陈设,怒火再次被点燃,“他们就让你住这种猪圈不如的地方?!这狗屁神武侯府!小璇你看看!” 他指着透风的墙壁,积水的角落,怒火烧得他双眼通红,“这帮杂种!等老子哪天……”

“哥!” 叶璇用力拽了一下叶辰湿透的衣袖,声音不大,却带着清晰的制止意味,“别说了!” 她的声音也有些发颤,带着雨水的寒气,但眼神恳切地转向顾风,“顾大哥……你真的没事吗?侯府……有人为难你吗?我们今早听到消息,就知道不好……爹他…”她咬了咬下唇,似乎在斟酌字眼,“爹他也很担心,但你知道的,他身体不好,外面下着雨……”

她微微侧身,让开些位置,露出身后门边那两袋还带着雨水泥泞印记的米袋子:“家里新打下的米,哥非要先给你扛两袋来。” 她的视线在顾风脸上扫过,想捕捉他真实的情绪,“顾大哥,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伤还没好利索?风寒了?” 她说着,忍不住上前一步,似乎想伸手探探顾风额头的温度,手伸到一半,又意识到不妥,带着雨水的冰寒和少女的羞涩,悄悄收了回去,指尖冻得微红。

“一点风寒,无碍。”顾风的声音淡得像一层薄冰。他看着那两袋湿漉漉、显得格外沉重的糙米,又扫过叶辰依旧冒着火气的脸,叶璇眼中真切的忧虑。这对兄妹一路冒雨奔来,只为确认他这个“废物”是否安好,还带来了他们并不宽裕的家底里最实在的接济。一丝极浅淡的、与逍遥神帝过往的纵横睥睨截然不同的情绪,如同投入深潭的微石,在他沉寂的眼底深处漾开一圈几不可见的涟漪。值得一用……这念头比屋外的风声更清晰一分。

他的目光落在了叶璇单薄肩膀上那个半旧的粗布褡裢上,那上面沾着泥点和水痕。一个念头在冰冷的神魂底层升起。

“你们来得正好。”顾风开口,声音依旧是那样缺乏起伏,却带走了屋内剑拔弩张的部分灼热空气,将话题引向一个更实际的方向,“我需要一些东西。”

叶辰还在瞪着墙角漏雨的地方运气,闻言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暂时忘了去骂侯府的杂种。

顾风走到那张裂纹密布的破桌前,拿起一根烧焦了一小半的柴炭,就着桌面还算平整的地方,手腕稳定地划动。炭黑色的轨迹在粗糙的木板上延伸,笔触奇异,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很快,三个简单却十分怪异的图案出现在桌面:一个是由大小不一、互相嵌套的同心圆构成;另一个则是几个线条硬朗、锐利交叉的三角;最后一个是三个扭曲漩涡般纠缠在一起的曲线。线条简单到了极致,却又隐隐然透出一种与世间寻常草木图谱截然不同的疏离感。

叶辰和叶璇都凑近了些,眼神里充满了困惑。炭笔简陋,图案怪异,和他们常见的药草图样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叶璇,城中草药坊市你可熟悉?”顾风将炭笔随手丢下,细碎的黑灰散落桌沿。

叶璇看着这三个看不懂的“符”,点头:“嗯,我和哥去过北边外城那个小坊市好些次,给爹抓药。卖东西的老李头还算实在,价钱也算公道。” 她有些迟疑地看着桌上怪异的图案,“顾大哥……你要找的这三样……是药草?” 她的秀眉微微蹙起,像是在记忆里仔细搜寻哪一种草长成圆圈或者尖角。

“记住它们。”顾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感,他的指尖在桌面上依次点过那三个怪异的符号,“若在坊市寻得类似之物,无论其形态如何怪异残缺,或是看似普通的石头草木,若其上有类似此图气息之物……”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掠过叶璇困惑的眼睛,“买下它。无论对方开价几何,先买回来。”

“啊?”叶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堆鬼画符,“这……这啥玩意儿?破石头烂草?花钱买?” 他觉得顾风是不是被退婚刺激得脑子不清醒了。柳姨娘克扣成那样,他现在哪里有钱去买些不明不白的“破烂”?

顾风没有解释。神帝残存的知识告诉他,在这片法则残缺的低等界域,能够承载星辰之力的天然物极其罕见。那三幅图,分别指向具备“弧星岩核”、“棱星金屑”以及“涡辰灵砂”最原始、最低劣的形态,它们可能藏于最不起眼的矿石、草木甚至泥沙之中。靠凡人的眼光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但这幅躯壳目前的状态,无法承受星辰之力哪怕万分之一的气息,仅凭他自身力量淬体,如同用钝刀斩铁链,效率低下,极有可能在中途耗尽本就不多的神元而功亏一篑。他急需哪怕最细微的、蕴含着星辰能量的矿物精粹作为引子,如同滚油中投入一粒火星,才能点燃星辰淬体的微弱火焰。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顾风的目光扫过那两袋沉甸甸的糙米,语气淡漠,却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只管找。找不到也无妨,但若见到,务必带回。” 他用最实际的行为回应了这份雪中送炭的情意。

叶辰虽然依旧满脑子问号,觉得这任务荒诞不经,但对顾风近乎命令的话语,他竟有些习惯性的服从,就像以前听顾风讲他那些异想天开却又莫名其妙总能实现的点子一样。他挠了挠湿漉漉的脑袋,把那点烧脑的困惑先抛在一边,嘟囔道:“行吧行吧……破烂就破烂……小璇你眼神好,你多看仔细点……” 语气里没了刚才的冲天怒气,只剩下对朋友的迁就和不明觉厉的无奈。“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就去解那湿米袋的扎口,“喏,还有这个!”

米袋粗糙的麻绳被雨水浸得,叶辰粗大的手指不太灵巧地摆弄了几下才解开绳结。他伸手进去,在泛黄的米粒里摸了几下,掏出一个用油纸包仔细包好的小包。油纸外面被米粒刮蹭得有些脏污。

“喏!”他献宝似的把那油纸包递给顾风。动作幅度不小,带起一阵湿漉漉的风。“前些日子我爹在后山脚采风晒药材时候,碰运气弄到的几株。就一点尾巴根,品相不太好,一首想着给你,结果你丫前些日子总不见人影……” 他絮絮叨叨,带着种平民特有的实诚和粗犷的关心,语气却轻松了几分,“拿着!”

顾风接过那油纸包。入手微沉,带着米粒的凉意和浸润的潮气。他剥开那几层被雨水打湿变得松软的油纸,一股混杂着草木清气与淡淡苦涩根茎气息的味道飘了出来。油纸包里躺着几段约两指长的植物根须,表皮棕褐色,布满粗糙的纹理和点点细小的白色星状斑痕。根须很细,有些干瘪,像失去了所有水分,颜色黯淡近乎枯槁,断口处露出些微淡白色的内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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