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款项在惊险的截止时间前汇了出去。
危机暂解,但疲惫感却像铅块一样沉沉坠下来。
深夜,独自留在空寂的办公室,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
手机屏幕幽幽亮着,荷花头像静静地躺在消息列表顶端。
指尖悬停良久,最终,时初点开输入框,敲下几个字:“你是谁?”
发送。
意外的,
消息石沉大海。
那朵荷花头像陷入彻底的死寂,仿佛之前的那些关切问候,连同时初抛出的问询,都只是她独自臆想出来的幻觉。
这沉默比任何追问都更令人心绪难平。
林朝……这个名字像一粒深埋的种子,在日复一日的猜疑和疲惫的浇灌下,不可抑制地萌发、抽枝。
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角落开始松动:
似乎是在很久以前,毕业晚会上,隔着窗户看他坐在角落,安静的喝着饮料。
还没等时初在混沌的记忆里抓住任何清晰的线索,新的风暴己在公司上空酝酿。
年度最重要的行业展会迫在眉睫,筹备工作千头万绪。
时初作为财务负责人,必须全程参与预算审核和资源调配。
而林芝,作为对接会务公司的关键一环,她经手的每一个数字、每一份合同,都像埋着引信的炸药包。
果然,临出发前三天,导火索被点燃了。
林芝提交的酒店预订确认单上,参会人员的入住日期赫然比展会日程晚了一天!更糟的是,她预订的房间数量严重不足。
“林芝!”
时初把单据拍在她桌上,纸张边缘因用力而卷曲。
“日期和房间数怎么回事?核对过会务公司的原始邮件吗?”
她慢悠悠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才瞥了一眼单据,故作惊讶:
“哎呀,可能是会务那边发错了版本?我马上问问。”
她拿起手机,拨号的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悠闲。
电话接通,她对着话筒,声音甜腻又委屈:“王经理呀,我们时总监这边说日期和房间都对不上呢……什么?原始邮件就是这样的?那可能……是我这边没注意看吧?”
她放下电话,对我无辜地摊手,“时总监,你也听到了,会务那边说原始邮件就是这版本。可能是我太忙了,没仔细看附件。现在要改,恐怕……”
“恐怕什么?”时初盯着她,声音没一点温度,只有一个念头,掐死她。
“现在改,加急费和差价是多少?你报个预算来。”
“这个嘛……”
林芝装模作样地开始敲计算器,故意把按键按得啪啪响。
“加急费、差价,还有可能涉及到的会议室调整……哎呀,算下来超支快十万了呢!黄经理那边,肯定通不过预算追加的呀。”
她抬起头,眼中闪着恶意的光,“要不……您亲自去跟于总特批一下?”
就在这时,黄伟的身影又幽灵般出现在门口。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虚伪的关切:
“怎么了?预算有困难?时总监,不是我说,这种低级错误,财务把关是第一责任啊。现在火烧眉毛了,追加预算可不是小事。”
他踱步进来,站到林芝身边,两人并肩而立,形成一道无形的、充满敌意的壁垒。
狗男女,此时时初真恨自己,骂人都不会,来来去去就只有这句,狗男女,狗东西,是不是自己属狗,只和狗熟?
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砸下来。
展会就在眼前,临时变更的巨额费用和无法按时入住的混乱后果……无论哪一项,都足以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成为时初来公司犯的第一个错。
这个错不大,却会让人怀疑她的能力。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又一下,固执地持续着。
时初掏出来,屏幕上,提示有新的邮件。
邮件,对了,查林芝的邮箱,不就可以知道事情始末了吗?
时初猛地抬头,目光越过眼前两张写满算计的脸,心在胸腔里狂跳。
没有一丝犹豫,她抓起桌上的电话,首接拨通了技术部小张的内线。
“张工!麻烦立刻帮我查一下……”
“时初!你什么意思?”林芝脸色骤变,扑上来想抢电话。
“查林芝邮箱X月X日与会务王经理的所有原始邮件往来记录!”
时初用尽力气对着话筒喊出来,同时侧身避开林芝的手,给了她一个白眼。
“现在!马上!”
办公室的空气凝固了,只剩下电话里张工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
黄伟脸上的从容消失了,他眼神闪烁,下意识地退开半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张工清晰的声音:
“时总监,查到了。原始邮件显示预订日期和房间数完全正确,确认无误。林芝提交的,是她篡改后的版本。原始邮件……是被她手动删除的,但服务器日志有完整记录。”
张工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林芝的脸由白转灰,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
黄伟脸色铁青,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最终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财务室。
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是野鸳鸯。
尘埃落定。
林芝自动请辞,新的人还需一星期才到岗。
而除了请辞,还有处罚。
将从她的分红里,扣钱。
赔偿公司损失3万元。
黄伟被请去了于肖趣办公室,具体怎么谈的,不详。
公司里那些窥探的、议论的目光,一夜之间变得复杂起来,忌惮中夹杂着些许重新审视的意味。
时初坐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办公室里,窗外暮色西合。
手机安静地躺在桌面上,荷花头像从那天问出他是谁后,再也没有闪烁过。
时初点开那个沉寂的对话框,指尖在屏幕上悬停良久。
那些曾被她忽略的、甚至厌烦的叮咛,此刻像潮水般涌回脑海。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中了她生活中那些不经意的、自己都未曾顾惜的角落。
少贪凉……离花远一点……别空腹喝冰咖啡……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迟来的酸楚,细细密密地缠绕上心脏。
是他吗?
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时初敲下两个字:“林朝?”按下发送键。
屏幕的光映亮她的脸,心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清晰可闻。
这一次,等待不再令人焦躁,仅仅几秒,手机屏幕倏地亮起,荷花头像重新跃动。
回复来了,简短得只有两个字:
“我在。”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视野瞬间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