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我不去!死也不去西北!妈!爹!救我!我不去啊!那里会死人的!”苏曼曼终于冷静下来,知道害怕了。
西北的艰苦和荒凉是出了名的,去了那里,她这辈子就真的完了!更别说她还怀着孕!
王翠花也疯了,抱着女儿嚎哭:“不行!不能下乡啊!亲家母!表叔!求求你们!曼曼她身子弱,经不起折腾啊!”
苏老二更是面无人色,西北?那等于要曼曼的命啊!
他本来的打算是今天用字据把苏晚和陆家糊弄走,反正人走了,自己一家子还是住在这里,谁管得着?
至于工资,到时候给不给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自己再去找人托关系把知青的申请给撤了,事情就算完了。
日子照样能过,顶多就是人丢了,面子没了。
结果苏曼曼这么沉不住气,把事情硬是弄得彻底收不了场 。
就在时,一个略带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腔调,突兀地在人群里响起:
“哟!这哭天抹泪儿的,唱大戏呢?挺热闹啊!”
只见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一个穿着卡其布外套、腋下夹着个硬壳笔记本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这片街道下乡安置办公室的干事——李国栋!他身材不高,一张圆脸上嵌着一双精明的眼睛。
“苏主任也在呐?” 李国栋对着苏有德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他可是苏家昨天通知过来领人的,他刚才一首在人群里看热闹呢!
从苏家想要姐妹替嫁,再到苏老二下跪、周桂枝发威,一幕不落,看得真真儿的!心里早就把这苏家的龌龊勾当和这苏主任想捂盖子的心思摸了个门儿清!
刚开始下乡运动的时候,报名下乡的人可真不少。时间长了之后 ,下乡的知青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大家也都慢慢明白了。现在愿意主动下乡的没几个!
可是上面的任务安排压下来,他们又必须的完成。好不容易苏家主动报名了,今天无论如何他得带走一个。
“苏老二,你家决定好谁下乡了吗?决定好了就赶紧跟我走吧,还能赶得上下午的火车。”
苏老二最后求救似的看向苏有德,苏有德根本不看他!那姿态,摆明了是彻底放弃,要撇清关系了!
苏老二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片冰凉。完了!表叔指望不上了!
“苏老二同志!” 李国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敲打,“磨蹭什么呢?!
你家‘主动’报名下乡支援建设,这思想觉悟街道是要表扬的!但行动也得跟上啊!赶紧的,定下来谁去!别耽误了国家大事!”
他再次强调了“主动”二字,意思再明显不过,自己挖的坑自己埋,他可不管坑里埋的是谁。
苏曼曼死死攥着母亲的衣襟,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李国栋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嗤笑两声,现在这个 样子,早干嘛去了。
他不再催促,反而慢悠悠地踱了两步,走到苏曼曼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苏曼曼同志,哭,解决不了问题。”
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西北,是苦,是远。但组织上派你去,是给你一个改造思想、重新做人的机会!是让你用劳动汗水洗刷错误,争取光明的前途!”
“可如果你执意不去,” 李国栋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那后果可就不是去西北插队那么简单了!”
他微微俯身,压低了声音,却足以让苏曼曼和王翠花听得清清楚楚:
“作风不正,未婚先孕,破坏社会风气!这个罪名,你觉得街道、区里,会怎么处理?
你觉得……你还能安安稳稳地待在这城里吗?到时候,就不是去西北种地那么简单了!游街、批斗、劳改农场……你自己掂量掂量!”
游街?批斗?劳改农场?!这些词带来的恐惧,瞬间压过了对西北风沙的想象!
她会被所有人唾弃、辱骂,像过街老鼠一样!
西北再苦,至少还有个“知青”的身份,还能隐姓埋名……
可如果被定性为“坏分子”、“破鞋”,送去劳改……那才是真正的地狱!
巨大的恐惧瞬间缠绕住苏曼曼的心脏,让她的哭嚎戛然而止,浑身颤抖起来,连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王翠花也听明白了,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女儿的手臂都软了。
她只知道西北苦,会死人,可李国栋描述的另一种“后果”,让她连想都不敢想!
那会彻底毁掉女儿,甚至牵连全家!
苏老二现在也明白了,李国栋不是在吓唬人!
现在周桂枝和苏晚捏着把柄,苏有德袖手旁观,李国栋为了完成任务,绝对干得出来!
苏曼曼眼中的疯狂和抗拒一点点褪去,被一种死灰般的绝望和认命所取代。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苏曼曼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推开了王翠花抱着她的手。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慢慢地、摇摇晃晃地,自己站了起来。
她低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声音嘶哑,“我…...去西北。”
“我自愿接受组织安排,下乡改造。”
李国栋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他点了点头,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赞许,
“好!苏曼曼同志自愿响应号召去最艰苦的地方锻炼改造,值得我们大家学习!小张,小王,帮苏曼曼同志拿上行李,我们走!别耽误了火车!”
“曼曼!我的曼曼啊!”王翠花哭喊着扑上来,死死抓住了苏曼曼的衣服下摆。
苏曼曼猛地抬起头,她死死瞪着人群外的苏晚和周桂枝,那眼神恨不得将她们千刀万剐。
王翠花趁着这空档,死死抱住女儿,把嘴凑到苏曼曼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曼曼!听妈的!你先去!忍一忍!妈发誓,妈一定给你报这个仇!
苏晚那个小贱蹄子,还有周桂枝那个老虔婆!她们得意不了多久!
那钱!那房子!妈会想办法要给你夺回来!
等风头过去,妈就去活动,砸锅卖铁也把你从那个鬼地方接回来!你信妈!信妈啊!”
苏曼曼被半拖半拽着往外走,经过苏晚身边时,她猛地停住脚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苏晚,你等着,我的东西,我会让你加倍吐出来!”
苏晚平静地回视着她,眼神无波无澜,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火车站永远嘈杂混乱。
站台上挤满了送行的人群,哭声、喊声、口号声交织。
苏曼曼脚边只有一个单薄的、打着补丁的灰布包袱——王翠花匆忙间收拾的几件旧衣物,还有几十块钱,那是王翠花从苏老二给的生活费里扣下来的私房钱。
苏曼曼头发散乱,脸上带着抓痕和灰尘,狼狈不堪。她没再看哭天抢地的母亲一眼,所有的精气神都化成了刻骨的恨意。
“哐当——哐当——”火车启动。
王翠花追着火车拍打哭喊,“曼曼,记住妈的话!妈说到做到!弄死她们!接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