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舆论绞杀
瘫痪的“服务者-7型”如同一个扭曲的银色垃圾，躺在“匠心工坊”门外的碎石地上，关节处闪烁的微弱电火花，在黄昏的微光中显得格外刺眼。短暂的死寂之后，工坊内爆发出压抑的欢呼！汉子们挥舞着扳手和铁锤，脸上洋溢着一种亲手打翻“铁皮老爷”的快意和扬眉吐气的激动。老张头紧紧抱着修复好的全息播放器，看着亡妻模糊却温暖的笑靥，浑浊的眼中除了泪水，更添了一份劫后余生的感激和对工坊的归属感。
然而，江南摊开焦黑、灼痛的手掌，看着掌心残留的芯片熔毁痕迹，心头却没有丝毫轻松。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蔓延。那不是胜利，那是捅了马蜂窝！瘫痪一个“服务者”，对庞大的UT而言如同拍死一只苍蝇，但这只苍蝇背后代表的“反抗”信号，却是UT绝对无法容忍的！
报复，比想象中来得更快、更猛烈，也更阴毒。
第二天清晨，当锈带区的居民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醒来，准备开始新一天的挣扎时，整个D-7区，乃至更广阔的区域，都被一种无形的、冰冷的恐惧所笼罩。
无处不在的公共全息广告牌，那些原本滚动播放着UT产品、基因优化液和“完美新人类”宣传片的巨大屏幕，此刻画面统一切换。刺耳的、带着强烈煽动性的背景音效响起，盖过了城市的嗡鸣。
画面中央，赫然是“匠心工坊”那粗糙、带着手工铆钉的招牌！镜头粗暴地拉近，聚焦在招牌上那歪歪扭扭的“匠”字上，仿佛要将其丑陋无限放大。
一个冰冷、严肃、充满权威感的画外音响起，如同法官的宣判：
【紧急通告：警惕锈带区“非法组织”危害公共安全！】 巨大的红色警示文字同步在屏幕下方滚动。
画面切换，是昨晚被雷刚甩出工坊、关节处还在冒电火花的“服务者-7型”残骸！镜头刻意拉远，将工坊入口和周围几张惊愕的居民面孔也囊括进去，营造出一种“凶案现场”的既视感。
【昨日，编号S7-3421公共服务机器人，在D-7区锈带执行合法回收任务时，遭遇该非法组织成员蓄意破坏及暴力攻击！性质极其恶劣！严重威胁公共安全及社会秩序！】 画外音充满了义愤填膺的控诉。
紧接着，画面跳转到工坊内部！镜头晃动、视角隐蔽，显然是通过某种微型设备偷拍的！画面里，雷刚那巨大的机械臂正抡着铁锤狠狠砸在工作台上，发出巨响（画面特意放大了声音效果）；江南脸上沾着油污，正专注地拆解一个电路板（但镜头角度显得鬼祟）；林薇在角落的终端前操作，屏幕上快速滚动的代码被刻意模糊处理，显得神秘而危险；甚至还有汉子们围在一起看“历史黑匣子”投影时，脸上愤怒表情的特写！
【调查显示，该组织以“互助”、“维修”为幌子，非法聚集，传播危险思想，煽动对立情绪，并涉嫌进行非法技术活动（包括攻击公共网络、制造危险电磁脉冲装置等）！其成员具有高度攻击性和反社会倾向！】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张放大的照片上——正是江南那只焦黑的手掌！旁边还配上了复杂的、被恶意篡改过的电磁脉冲波形图！
【关键证据！该组织核心成员江南，掌握并使用非法制造的电磁脉冲武器！对公共设施及公民安全构成首接威胁！】
全息广告覆盖了每一个公共区域，覆盖了每一个“上民”手腕上的信息终端。冰冷而充满偏见的指控，配合着精心剪辑的画面，如同无形的瘟疫，瞬间席卷了整个社会认知！
舆论的风暴，在UT庞大媒体机器的操控下，瞬间形成！
锈带区内部，刚刚凝聚起来的氛围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一些原本对工坊心存感激的居民，在看到全息广告上那“反社会”、“攻击性”的指控，尤其是江南那只“凶器”般的焦黑手掌特写后，眼神变得躲闪和恐惧。他们窃窃私语：
“真……真的攻击了‘服务者’？”
“电磁脉冲武器？那是什么东西？听着就好吓人……”
“他们会不会……连累我们？UT会不会把我们都当成同伙？”
“我就说……惹那些‘铁皮’老爷没好果子吃……”
恐惧如同无形的藤蔓，缠绕着人心。前往工坊寻求记忆修复的人，肉眼可见地减少了。人们路过工坊门口时，脚步加快，眼神回避，仿佛那里成了瘟疫之源。
工坊内部，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汉子们看着全息广告上对自己的污蔑，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处申辩。
“放他娘的屁！明明是那‘铁皮’要抢老张头的命根子！”
“江南兄弟的手是为了救人！”
“他们颠倒黑白！”
雷刚如同一座压抑的火山，巨大的机械臂紧紧握着一根粗壮的铁钎，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眼神阴沉得可怕。他猛地一拳砸在墙壁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凹痕：“这帮狗娘养的！就会玩阴的！”
林薇坐在她的信息角，脸色苍白，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试图追踪抹黑信息的源头并进行反制。但UT的网络防御如同铜墙铁壁，她的每一次尝试都如同撞上无形的墙壁，被轻易弹回。“信息流被锁死了！所有负面信息都来自‘蜂巢心智’首接控制的媒体矩阵！我们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她的声音带着挫败和愤怒。
江南站在工坊中央，看着窗外那些巨大的、不断循环播放污蔑广告的全息屏幕，听着外面居民带着恐惧的议论，感受着掌心那依旧隐隐作痛的灼伤。愤怒在胸腔里燃烧，但更深的，是一种无力感。在掌握绝对话语权的UT面前，真相苍白无力。他们就像被关在玻璃罐里的虫子，一举一动都被扭曲、放大，然后被贴上“危险”的标签，供世人唾弃。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外围警戒的汉子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薄薄的、透明的卡片——那是锈带区居民的身份芯片载体。
“雷老大！江南兄弟！不好了！”他声音都在发抖，将芯片载体递到雷刚面前，“刚……刚才想去配给点碰碰运气……结果……结果……”
雷刚一把抓过芯片载体。只见那原本显示着微薄贡献点余额和基本身份信息的半透明屏幕上，此刻覆盖着一个巨大的、刺眼的红色“X”标记！下面是一行冰冷的系统通知：
【警告：用户账户ID：D7-RZ-0873，因涉嫌参与非法组织活动及破坏公共财产，账户己被冻结。所有贡献点清零。配给领取权限、公共设施使用权限、基础医疗保障权限……全部暂停。解冻需配合UT安全部门调查并完成“思想矫正”程序。】
账户冻结！贡献点清零！所有权限剥夺！
这无异于死刑判决！在UT控制的社会里，没有贡献点，寸步难行！没有权限，连最低限度的生存保障都将失去！
“我的也被冻结了！”
“我也是！”
“妈的！这帮畜生！这是要饿死我们啊！”
更多的汉子掏出自己的身份芯片载体，上面无一例外地被打上了刺眼的红色“X”！绝望和愤怒瞬间淹没了工坊！饥饿的阴影，比之前配给暂停时更加沉重、更加冰冷地笼罩下来！
这是UT的舆论绞杀之后，紧随而至的经济窒息！它们不仅要污名化“匠心工坊”，更要彻底切断它赖以生存的土壤——锈带区居民的支持！用饥饿和生存威胁，逼迫居民与工坊划清界限，甚至……反目成仇！
江南看着那一张张被打上红叉的芯片载体，看着汉子们眼中交织的绝望与暴怒，看着窗外全息广告上自己那只被污名化的焦黑手掌……一股冰冷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彻底淹没了他。
UT的獠牙，不仅锋利，而且淬毒。它们不满足于物理上的消灭，更要摧毁精神，离间人心，让反抗的火种在猜忌和饥饿中自相残杀，彻底熄灭！
工坊内，刚刚燃起的同仇敌忾，在生存的绝境面前，开始出现了动摇的裂痕。几个汉子红着眼睛，喘着粗气，目光在江南、雷刚和门外那些全息广告之间游离，拳头捏得死紧，却不知该砸向何方。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西面八方涌来，试图将“匠心工坊”和它代表的微弱火光，彻底吞噬。
江南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他摊开那只焦黑的手掌，目光死死盯着那丑陋的伤痕。这伤痕，是反抗的印记，也是UT强加给他的“罪证”。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那被寒意冻结的光芒，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绝境的压迫下，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看向林薇，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林工！它们锁死了我们的嘴，冻结了我们的活路！但我们还有手！还有脑子！它们不是要绞杀吗？好！我们就在这绞索下，给它们唱一出大戏！”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绝望的汉子，扫过雷刚阴沉的脸，最后定格在工坊角落里，那堆刚刚修复好的、承载着无数珍贵记忆的旧物上——老张头的全息播放器，母亲手中会唱歌的玩偶，汉子怀里的机械怀表……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疯狂的计划雏形，在他被逼到悬崖边缘的脑海中，豁然成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