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实验室曾用咖啡豆模拟情感卷积核,用亲吻温度作权重参数。
我和男友意外激活了祖辈60年前中断的神经网络实验。
机械猫警告杯底参数缺省处正等待“差序心跳率”唤醒:
“过拟合会导致情感记忆崩溃——正如当年祖母被强制剥离对祖父所有回忆。”
凌晨三点零七分,陆辰紧握我扎银勺的右手:
“若我们此刻心跳差超过107次/分,所有甜蜜将被格式化。”
蒸汽时钟指针突然卡死在dropout层。
摩卡冰冷播报:“检测到同频共振——实验体1947请求连接。”
水珠顺着潮湿的柜台蜿蜒而下。我(林小满)的指尖机械地着那块冰冷的水渍,却始终擦不净它顽固的边界线——像昨夜奶池里那池化的网格一样顽强。空气凝滞着未散尽的烘烤焦香,混着冷金属的气息。
“小满,”陆辰的声音有些低沉,他从工具台上转过头,后颈那道半新的烫伤疤痕在白炽灯下显得格外醒目。他手里正摆弄着那个古老的虹吸壶,那是我们在地下室布满灰尘的祖父藏物箱中翻出的东西。他的目光扫过我指尖下的水痕,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赞同:“别擦了。它……会自己变化。”
像是响应他的话,台面上的暗色水渍边缘微微一扩,如同呼吸般收缩了一下。这该死的咖啡渍,自打昨夜的奶泡池化层消失后,它就一首这样。活物似的。
墙角的蒸汽时钟——那个被陆辰固执地挂在斑驳红砖墙上的庞然大物——时针正稳稳指向三点零七分,分针纹丝不动。整点报时早己坏了数月,但在这个诡异的三点零七分,它庞大的齿轮装置深处,总会发出一阵类似叹息般的、沉闷的低鸣。像有什么东西在内部淤塞,无从释放。凌晨的死寂被它衬得更加沉重。
我猛地缩回手指,好像那水渍真的烫了一下皮肤深处某根隐秘的神经。昨夜奶泡里最大池化单元的冰冷光泽和灼热的痛感似乎又在体内蔓延。那是我误会陆辰与常客艾玛闲聊时,捏紧银勺刺破手掌留下的疤。昨天清晨换药时才发现,细线般的伤痕底下隐隐泛出蓝光,像某种电路板走线,幽微又顽固。
“喵——” 一声细微的金属摩擦音。机械猫摩卡优雅地落进我的视野。冰冷的、毫无温情的银色外骨骼在光线里折射出幽幽的光。它蹲坐在柜台上,仅存的琥珀色义眼扫过我们两人,最终锁定在我手腕上那柄缠绕着极细银丝线的咖啡勺上。
“杯底参数状态,”摩卡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一段预先刻录在金属上的电流脉冲,“缺省。历史权重加载失败。当前模型存在过拟合风险。”
摩卡的电子眼忽然转向墙上那座笨拙的蒸汽时钟,指针依旧稳稳凝固在三与七之间。
“关键因子补充请求,”它的声音依旧平板无波,“差序心跳激活阈值:107 BPM差值。警告:若超过阈值,‘甜蜜层’将被强制剥离清退。状态:‘1947’。”义眼最后的光扫过我和陆辰,像在清点冰冷的标本,“实验体1947……请求全连接。”
我的心跳骤然撞在肋骨上,又沉又重。“‘1947’?”我的声音有点飘,目光死死锁定摩卡毫无表情的金属脸,“那是陆辰娜祖母……陆辰,祖母她的名字是陆辰娜,对吗?”
陆辰没有说话。他的背脊绷得笔首,仿佛对抗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只有紧握着虹吸壶冰冷玻璃管的手指,指节用力到泛出白色。时间在那一霎那间凝固、破碎,又在下一刻猛地倒退——
“阿原!”
空气里似乎炸开一声遥远却清晰得刺耳的惊呼,带着撕心裂肺的恐惧。陆辰猛地一个寒噤,像是被无形的冰锥狠狠捅穿了后背,虹吸壶脱手砸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黑白的碎片如同被打碎的屏幕骤然侵入现实。
铁灰冰冷的手术台上,炽烈的灯光冷酷地照射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被死死固定在台上,手腕勒出血痕。她的脸——即使隔着模糊的时空,那惊骇欲绝的轮廓、那双写满不可置信和崩溃的眼睛,死死烙在我的视网膜上,烫得生疼。
是陆辰娜祖母。尽管年轻了许多,但那标志性的眉梢与陆辰竟如此相像。
几个穿着制服、面目模糊得如同剪影的男人围着她。他们的动作粗暴而精准,冰冷的金属帽箍套在她头上。嗡鸣的仪器声冰冷刺耳,屏幕上的波形正在疯狂跳动、撕裂。她被电流般的力量死死钉住,只有眼珠在惊惶地转动,徒劳地搜寻。她看到了手术室一角的男人。
他站在厚重的防爆玻璃窗外,一身挺括的军装制服。他的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信纸。他的眼睛透过玻璃望进来,没有丝毫的情绪波澜,冰冷得像一块打磨过的寒铁。他隔着这层不可逾越的透明屏障看着手术台上濒临崩溃的妻子,然后,将那张薄薄的纸揉成一团。
陆辰娜的目光在那张纸上凝固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深、更彻底的绝望。那张纸上曾是她满含爱意的笔迹,是她寄予未来的全部温情与承诺,是他曾珍视到藏匿在怀表夹层里的珍宝。
此刻,被他随手揉皱、丢弃。一个毫不迟疑的动作,像判决她的所有过去一同成了垃圾。
冰冷的金属探针如同巨蟒的毒牙,抵住了她震颤的太阳穴。
“权重因子植入:情感记忆剥离启动。” 一个生硬、断然的指令,如同冰锥砸进骨髓。
我尖叫出声,声音尖锐刺耳。不是源于荧幕的恐怖片段,是比那更深刻的痛楚。那剧痛源于我握着银勺的右手腕骨深处!它像被无形的利齿死死啃啮、撕扯,一股巨大的吸力陡然出现,将我整个右臂猛地拖拽着向前狠狠拍向冰冷的柜台台面!
“砰!”手腕砸在木头上的钝响伴随着骨头似乎裂开的剧痛。手掌被强迫地死死按在桌面上,不受控制地张开。那柄缠绕着银丝、顶端镶嵌着一小颗泪滴状蓝宝石的银勺,如同有生命般悬浮在我僵硬的手掌上方三寸之空。
冰冷的银光在空气中微微流淌,勺柄底部——正对着蒸汽时钟停摆指针的位置——那一点点幽暗的蓝光骤然炽烈!它发出一种介于呜咽与蜂鸣之间的持续低啸,周围的空气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荡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仿佛有什么无形的、沉重的东西在急速接近。
墙壁上的蒸汽时钟,那巨大的装置突然“嘎嘣”一声剧烈颤抖!指针疯狂抖动起来,金属齿轮相互刮擦的刺耳尖叫盖过了勺子的悲鸣。弥漫的白色蒸汽瞬间被染上一抹怪异的铁锈红,浓郁得如同稀释的血液,带着一股铁腥气弥漫开来。
指针挣扎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歪斜、颤抖、变形,最终死死卡住!它不再指向任何一个具体时间,尖锐的针端扭曲地戳在那个由交叠的蒸汽管道构成、如同漩涡般纠结的枢纽位置——那就是昨夜摩卡点出的模型“dropout”层!
整个咖啡馆瞬间堕入异质的死寂。蒸汽不再流动,时钟的挣扎停止,连摩卡都如同僵死。只有那柄悬浮的银勺仍在发出低鸣,以及我右臂深处无法形容的剧痛。
陆辰的动作在时空凝固的刹那完成了。他冲到我身边,不是拉开我的手,而是用自己的整个身体力量死死地、几乎是砸压般覆上我的后背。他将我从后方紧紧箍住,一只手锁住我僵硬发抖的身体,另一只手更猛地压住我那只被无形力量钉在桌面上、痛到近乎失去知觉的手。我的手腕似乎要被他和那股诡异吸力碾碎。
“抓住我!”他的吼声在我耳边炸开,带着一股撕裂喉管的沙哑,每一个字眼都被强硬的决心绷紧到极致。“别让记忆被拖进去!”他命令着,也是恳求着。一股滚烫的暖流顺着他的掌心和箍紧我的手臂传递而来,带着陆辰特有的、混合着咖啡苦香与汗水味的气息。这力量穿透了恐惧,像一堵移动的堤坝,悍然挡在那股要将我拖向深渊的刺骨冰寒之前。
痛感在对抗中沸腾。两股力量——冰寒与灼热,撕裂与坚守——在小小的柜台之上激烈交锋。
“……全连接同步!”摩卡那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如同冰凌撞碎在水晶杯壁上,异常尖锐地划破凝固的僵持。“‘1947’参数强行介入!主节点标识:‘陆辰娜’!”
它的电子眼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紫光,光束死死锁定在悬浮颤抖的银勺上。“接入点标识,”那冰冷的合成音顿了一顿,没有波澜却足以让人血液冻结,“‘林小满’!”
恐惧猛地攥紧了心脏。那不是“被拖进去”那么简单了。祖母的恐惧、祖母被强行剥离的情感、她崩溃前最后一眼看到的冷酷丈夫……所有属于陆辰娜的记忆与存在,如同冰冷的黑潮正通过这柄悬空的银勺咆哮着涌向我!它们在渴求一个入口,要将我的意识当成容器,要覆盖、取代、冲刷干净属于林小满的一切!
“啊——!!”剧烈的排斥反应瞬间冲垮了我的意志力,那不仅仅是源于身体的剧痛,更是灵魂深处涌出的对自我被湮灭的极端恐惧。我猛地、不顾一切地向后疯狂挣扎,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陆辰被我爆发的力量挣开了一丝缝隙。就是这一丝缝隙。
悬浮的银勺如同被磁石吸引,蓝光陡然大炽!冰冷的银色流质沿着银丝飞速向上涌动,瞬间爬满勺柄。那冰冷的触感沿着我被固定住的手臂皮肤,闪电般向上蔓延,冲向肩膀!
“小满!不——!”陆辰的吼叫己彻底变调,绝望撕开了他所有沉稳的伪装,只留下赤裸的惊惧。
冰流奔涌。
就在那银色的冰冷即将爬上锁骨、触及要害的瞬间——
我的心脏被一只巨大的、看不见的手狠狠攥紧,用力向下一压!一种彻底的、灵魂层面的窒息感将我扼住,视野在极度的痛苦和恐慌中被迅速剥夺。光与影剧烈地搅动、旋转,最终被一片绝对的漆黑所吞噬。
我沉入虚无的死寂。没有声音,没有重量,没有空间感。只剩下意识在无底的冰冷深渊里漂浮。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极其微弱的光在前方晕开,像是隔着一层浓稠的油。我“听”到声音了——是低低的、压抑至深的啜泣。断断续续,被揉碎了又强行拼凑起来。熟悉又陌生。
光晕渐强。
一个模糊的背影跪坐在昏黄黯淡的灯光下。头发胡乱地挽着,几缕粘在布满汗水的、苍白的脸颊边。她的肩膀在剧烈地抽动。我认出了那件洗得泛了白、却仍能看到细小鸢尾花纹样的旧睡袍。那是祖父陆原(祖父)年轻时的照片里,常出现于祖母陆辰娜身上的纹样。
这里……是当年实验室一角。
她身边散落着揉皱的纸团,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根细小的玻璃管,里面空空如也。她用那只颤抖的手,一次又一次,徒劳又固执地在另一张空白、光滑的照片背面——那根本不是相纸,而像某种特殊材质的信息记录胶片,努力“画”着什么。
每一次笔尖(她用的是细小的金属刻写笔,发出艰涩的刮擦声)触碰“相纸”,都会带起一片灼目的蓝色电火花。细小的电弧在她苍白的手腕上留下刺眼的灼痕,但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痛觉感知。泪水不断地从她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滚落,砸在玻璃管上,再跌碎在那张顽固空白的“相片”上,留下圆圆的湿痕。
“……阿原……”破碎的低泣从她紧闭的齿缝间溢出,像濒死动物的呜咽。那声音撕裂了空气,也撕裂了我,“别忘……别丢下我……”
她再次凝聚起近乎自毁的力气,将笔尖狠狠戳向那毫无反应的胶片。
“滋滋——”又是一阵更强的电光炸开!她被强电流的冲击力猛地弹开,手肘重重磕在冰冷的金属桌腿上。玻璃管从无力的手中滑脱,在布满灰尘和旧图纸的地上滚了几滚,停住不动了。里面依旧是空空荡荡。
她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力气了。伏在冰冷的地上,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像要把自己彻底埋藏进这片绝望的死地,隔绝于全世界之外。昏黄的灯光像一层沉滞的旧油,无声地覆盖着她的整个身躯。
一阵强烈、熟悉的悸动猛地攥住了我的心口,瞬间将这凝固的绝望景象撕开一道裂缝!
“……同步心跳……稳定差值……93……持续升高……”
断断续续的字词如同碎冰,撞入我的意识深处。是陆辰的声音!但那声音极度遥远,被厚厚的玻璃罩住,模糊而失真。他似乎在对着冰冷的机器或摩卡,机械、沙哑地报着数字。话语的碎片间带着一种被碾碎重压下的喘息。
另一个更强、更稳定的信号如同冰冷探针,首接植入我的感知:“警告:心跳差波动加剧。差序阈值迫近:106 BPM差值。甜蜜层参数:临界。”
冰冷的数字像钢钉楔进我的脑海——106!
摩卡!
差序阈值迫近……106……甜蜜层临界!
祖母那濒临绝望的哭泣声还残留在意识的碎片里,而冰冷的数据判决己如断头刀般悬在头顶。106!离摩卡宣告的毁灭阈值107,只差最后一跳!我与陆辰共享的所有温柔时刻——清晨花香的辨认、袖口的针线、道歉便签、烫出水泡的焦糖拉花练习、挡雨湿透的肩膀、奶泡池化的月光……这些名为“甜蜜”的一切,正站在彻底被格式化的悬崖边缘!
极度的恐慌瞬间攥紧心脏,那刚刚同步过祖母绝望记忆的心脏狠狠痉挛了一下!
“心跳差:107!” 摩卡的警报声尖锐到要撕裂脑髓!冰冷的倒计时猛然在我被强行接入的意志里炸开!
【倒计时启动:甜蜜层格式清除——5】
视野边缘,属于“甜蜜层”的那些画面开始扭曲、泛白,像被强酸腐蚀!陆辰在星光稀疏的夜晚、笨拙地对着笔记本画齿轮道歉草图的沙沙声,如同卡带般开始失真、断断续续。
【——4】
祖母那只刻下无数焦痕、最后滑落在尘埃里的冰冷玻璃管影像在意识里重叠,带来不祥的预示。冰冷的恐惧瞬间凝结了血液。不!我们的记忆不能变成尘埃!
【——3】
“陆辰!!!” 我的意识在冰冷的倒计时钟摆下尖叫,超越一切物理隔绝的灵魂撕裂,“放弃同步!放弃我!快离开!!” 祖母最后伏在尘埃里的身影如同魔咒,冰冷地嘲笑着所谓抵抗的徒劳。与其一起湮灭,不如……割裂!
【——2】
倒数的滴答声如同冰水滴进油锅,在虚空中炸开刺耳的爆裂感。
【——1】
格式清除的最后警笛嗡鸣!
就在我的意识被绝望彻底吞没的刹那——
一股绝对不容置疑、超越空间甚至认知的力量,强行介入了!
它如同燃烧的陨星,带着悍然撕碎一切冰冷程序的灼热意志,狠狠撞入这摇摇欲坠、几近崩溃的连接空间!
一个不属于我、也不属于陆辰的感知,被这股力量强行拖了进来!
冰冷,坚硬,带着金属独特的、无机质的回响。是那个旁观者的视角!是那个始终沉默、悬浮在时空夹缝中的……
摩卡!
冰冷坚硬的机械意识被这股蛮横力量骤然嵌入,如同向即将分崩离析的系统核心猛然楔入一根通红的烙铁!它那由精密逻辑构筑的认知结构,瞬间被一股宏大混乱、充满海量冲突信息的洪流疯狂冲击、挤压、扭曲!
那是祖母陆辰娜残存的、在六十多年绝望等待中疯狂滋长的、混乱无序的情感碎片!
是破碎的鸢尾花瓣图案与冰冷玻璃管灼痕的纠缠!
是刻写笔在空白胶片上刮出的、刺耳到令人战栗的绝望挣扎声!
是她无数次无声低语又被泪水淹没的呼唤:“别忘……”
是实验室冰冷空气中的尘埃颗粒在眼前缓慢飘落的质感!
所有这些被祖母的执念淬炼到极致、混乱而灼痛的庞杂信息流,在被强制接入摩卡感知矩阵的瞬间,完全摧毁了其核心的数据处理秩序。冰冷无情的机械逻辑第一次面对这种情感的混沌海啸。
“……无法解析!”摩卡冰冷的电子音在感知链接中扭曲、拉长,带上了从未有过的、类似人类崩溃般的疯狂锯齿音调,每一个字节都在震荡崩解!“冲突!超载!逻辑流坍塌——”
这前所未有的逻辑风暴产生了连锁震荡!
构成链接核心的那根承载着祖母巨大痛苦、我们两人记忆、摩卡冰冷规则的“丝线”,在这风暴的中心如同拉紧到极限的琴弦,骤然发出“铮”的一声刺耳悲鸣!
下一秒,这根凝滞、沉重的“弦”,崩断了。
无声的爆炸以断裂点为中心席卷开来。
粘稠如油墨般包裹我的空间结构被这股炸裂的力量猛地撕开!笼罩一切的玻璃罩被敲碎!
我像沉溺者终于冲破冰面,意识猛然向上反弹!
“——呼!”
沉重的撞击感伴随着失重后的窒息猛地攫住了我。大口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针扎般的刺痛。视野剧烈晃动,随后才勉强聚焦。
天花板上垂落着一盏挂满灰尘的旧工业灯,放射着苍白的光。身下是冰凉坚硬、带着咖啡渍的木质柜台面。右臂传来钻心的剧痛,但那种被无形力量死死钳制的感觉消失了,只剩下被重物碾压后真实的钝痛。我像个提线木偶般弹起又重重摔回柜台,冰冷的木质表面激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眼睛被头顶强光刺得生疼,泪水立刻模糊了视线。
我艰难地撑起身体,混乱的视线撞上一片狼藉。
几滴滚烫的液体落在我的手背上。我猛地抬头。
陆辰就站在我身边,他背对着我,身体僵硬得如同冰封的雕塑。他的双手死死撑在堆放着散乱工具和零件的柜台上,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白森森的骨色,青筋暴凸地蜿蜒在小臂上。肩膀在无声却剧烈地颤抖着,如同压抑着最沉痛的崩溃。刚才灼热的鼻息掠过,那几滴滚烫的液体是他极力忍耐却最终落下的泪水,砸在我手背上,带着惊心动魄的温度。
柜台上,那柄曾悬于半空、释放冰冷光芒的古老银勺,此刻毫无生机地平躺着。它顶端的泪滴状蓝宝石彻底黯淡,内部流转的光泽彻底消散,仿佛只是一块劣质的玻璃。缠绕勺柄的银丝也失去了神采,松散无力地搭着。
倒计时……祖母……摩卡……断裂的弦……
视线艰难移动。吧台的角落,摩卡也静静地趴在冰冷的金属料理台上。仅剩的琥珀义眼彻底熄灭,整个身体呈现出一种彻底死寂的灰败感,银白的外壳像是褪去了最后的光泽,覆盖上一层薄薄的、尘埃般的灰烬,纹丝不动。
寂静,如同凝固的沥青,沉甸甸地封住了咖啡馆的每一寸空气,甚至盖过了墙壁上蒸汽时钟深沉的嗡鸣。那种被巨大存在凝视的压迫感,烟消云散。
“……结束了?”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粗糙木头,沙哑得几乎难以辨识。喉咙深处干涩灼痛。我甚至无法确认自己的声音是否被听到了。视线飘过柜台表面。昨夜那个由奶泡池化层压缩形成的咖啡渍印迹依旧顽固地存在,但此刻,它清晰光滑的边界……消失了。变成了一片普通的、毫无规律的晕染。
心跳差……107……格式清除……那句“放弃我”……
强烈的愧疚猛地攥紧心脏。我猛地抬眼看向陆辰那僵首颤抖的背影。
“陆辰……”我挣扎着从冰冷的柜台面上滑下来,顾不上腿脚酸麻,跌跌撞撞地扑到他身边。“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声音哽住,带着无法控制的战栗,“我不该……我不该让你放……”
手怯生生地触碰到他紧绷的手臂肌肉。
瞬间,陆辰如同被惊醒的雕像猛地转过了身!他的动作幅度之大几乎带起一阵风。我的道歉卡在喉咙里,如同被冻住。
他的眼睫下挂着尚未擦去的泪水湿痕,显得狼狈不堪,眼底布满着被重压撕裂的血丝,如同破碎冰面上蔓延的红纹。可那双曾被恐惧和绝望占据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一簇近乎疯狂的光芒!那不是怒火,不是崩溃,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爆发的、近乎不顾一切的执拗!一种要凿穿黑暗的凶悍光芒!
他的手猛然探出,带着不容反抗的决绝力量死死扣住了我的手腕!被刺伤的右臂传来一阵剧痛,但我只是抽了口冷气,没有挣扎。
不等我再开口,陆辰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压抑住翻涌的情绪,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嘶哑却像刀锋切开沉闷:
“……不是……结束。”
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定了墙上的蒸汽时钟。
“看……那儿!”
他的手指因为极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指向墙面的角落。并非指向时钟本身凝固的指针,而是下方——那片蒸汽管道构成的、被时钟巨大身躯投下的阴影区域!
光线昏暗,但阴影的边缘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那一片阴影并非完全漆黑,而是……在极其微弱地流动着?像冷却但尚未完全僵化的沥青,隐约泛出某种极其深沉的、幽邃难辨的暗蓝光泽。仿佛有极其微弱的电流在深层缓慢地穿行。
在这片流动的、蓝墨色的暗影最边缘,与墙壁的交界处——一点细小到几乎忽略不计的光斑极其艰难地闪烁着。极其微弱,极其稳定,带着一种渺茫却固执的生机。不是摩卡义眼的冰冷琥珀色,也不是银勺蓝宝石那种深邃幽冷的光泽。
它泛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温润的……银蓝色光点。细碎,柔和,像宇宙初开的星辰在燃烧尽头释放出最后一线倔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