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织造局的飞檐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苏妄言指尖抚过袖口藏着的青蚨钱,铜钱边缘的齿痕硌得掌心发疼。这是三天前在楼船废墟里找到的暗桩信物,此刻正与腰间半块龙纹玉佩共振,指引他走向后巷那扇不起眼的侧门。
“苏公子,宫里新赏的雪缎到了。”开门的老绣娘低头时,袖口滑落三寸,露出腕间三匝红绳——正是父亲临终前说的“蚕丝符标记”。苏妄言跟着她穿过七道织机坊,机杼声轰鸣中,老绣娘突然转身,从领口扯出半片蚕茧形状的银饰:“您父亲五年前埋下的‘银丝络’,就在第三间染房的梁木里。”
染房的酸气刺得人眼眶发紧,苏妄言踩着湿滑的砖缝跃上木梁,指尖触到凹痕里的丝状物时,鼻腔忽然漫上铁锈味。那是浸过苏家人血的蚕丝,混着朱砂写成的密文,在他掌心龙纹发热的瞬间,化作透明丝线钻进梁木缝隙。“原来如此。”他低声自语,父亲当年竟是用“蚕丝符”将整间织造局的木梁化作暗桩联络网,每一道木纹都是传讯渠道。
“公子该去看新缎子了。”老绣娘在下面轻咳,机杼声突然变了节奏——三长两短,正是暗桩示警的信号。苏妄言垂眸望去,只见十八架织机后,七八个绣娘正抱着雪缎鱼贯而入,其中一人指尖泛红,握绣绷的姿势像握惯了刀柄。
“这匹‘瑞龙纳福’是给皇后娘娘的寿礼。”为首的掌事妈妈掀开黄缎,雪缎上金线绣的蟠龙在晨光里泛着微光。苏妄言指尖划过龙睛,袖中暗扣弹出三根细如发丝的银线,正是父亲手札里记载的“听风茧”——以苏家人血为引,混着蚕丝符碎末,能将十丈内声音凝在织物纤维里。
“针脚太密了。”他忽然皱眉,指向蟠龙爪子处,“此处该用挑纱绣,方能显出云海层次感。”说话间,银线己随着指尖动作渗入缎面,在“云海”纹路里织出蛛网般的光痕。掌事妈妈赔笑着应是,那几个指尖泛红的绣娘却互递眼色,其中一人突然抬头,眉心红点闪过血光。
机杼声骤停的刹那,苏妄言己扣住最近的织机横木。蚕丝符传来的震动告诉他,身后两人正从绣绷里抽出淬毒短刃,袖口翻卷间,血色莲花刺绣一闪而过。“小心!”熟悉的檀香味掠过鼻尖,沈缨的机关伞“咔嗒”展开,十二根淬毒银针从伞骨缝隙中射出,精准钉住杀手握刃的手腕。
苏妄言借力旋身,袖中青蚨钱化作铜钱镖击退第三个人。落地时才看清,那几个绣娘虽然穿着织造局制服,指甲缝里却嵌着暗红药粉——正是血衣楼“腐骨粉”的特征。沈缨的银针己逼得杀手退至墙角,伞尖挑起对方下颌,露出耳后三簇血莲刺青:“果然是血衣楼的‘绣娘死士’。”
“你怎么来了?”苏妄言擦去唇角血迹,蚕丝符的反噬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沈缨白他一眼,机关伞突然变形,伞骨化作软鞭缠住最后一个杀手脚踝:“沈家商队今早到的漕口,我听见织造局这边机杼声乱了——你看看,这些人袖口的针脚,比沈家暗卫的藏刃手法还糙。”
杀手突然咬破舌根,沈缨眼疾手快,银针钉住他要穴:“别让他们死!”苏妄言冲过去时,杀手颈间玉佩己碎成两半,露出里面刻着的“叶”字。沈缨蹲下身,用银针挑开对方衣领,心口处果然纹着半朵血莲,与楼船爆炸时看见的一模一样。
“叶家动作倒是快。”沈缨指尖敲了敲机关伞的伞柄,那里刻着与苏妄言玉佩相似的龙纹,“他们怕你在皇商竞标前织密情报网,所以派死士来灭口。”她忽然抬头,目光落在苏妄言掌心未褪的红光上,“你又用了蚕丝符?父亲说过,苏家符咒……”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苏妄言打断她,指尖抚过墙上的蚕丝符纹路,整间染房的木梁突然发出细微的蜂鸣,“听风茧己经植入二十匹贡缎,只要这些绸缎送入皇宫,叶家和血衣楼的每笔交易、每次密谈,都会传到我们耳中。”他望向窗外逐渐散去的晨雾,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包括他们藏在漕帮的私盐囤点,还有买通的户部侍郎名单。”
沈缨突然拽住他的手腕,机关伞的伞面映出远处街角的异动:三个戴斗笠的人正往织造局方向狂奔,腰间玉佩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是血衣楼的‘追影使’。”她低声道,拇指在伞柄上连按三下,地面突然升起三道铁蒺藜,“带着暗桩从密道走,我拖住他们。”
苏妄言摇头,从怀中掏出半块龙纹玉佩按在染房梁柱上,蚕丝符的光芒瞬间蔓延整面墙:“父亲当年留了十三条密道,每条都连着不同的暗桩据点。”他扯下领口的青蚨钱,往空中一抛,铜钱落地时竟排成箭头方向,“跟着钱走,每个暗桩都会给你们换衣服。”
沈缨看着他指尖又渗出鲜血,知道他在强行催动蚕丝符,忍不住咬牙:“苏妄言你……”话未说完,追影使己破窗而入,黑色斗篷下露出的弯刀正是血衣楼独门兵器“剔骨刃”。她不再多言,机关伞骤然展开成盾牌,伞面上的龙纹突然发出青光——那是沈家机关术与苏家符咒共鸣的征兆。
苏妄言趁机拽着老绣娘退入密道,密门关闭前,他看见沈缨的银针与剔骨刃相撞溅出火花,而她发间的银簪正悄悄滑入掌心。那是沈家“千机针”,能在瞬间射出三十七根淬毒细针,他曾见过她用这招击退过三个马贼头领。
密道里潮气浓重,老绣娘点燃壁灯,照亮墙上密密麻麻的蚕丝符纹路:“苏公子,您父亲当年说,若有一日龙纹现世,便让您来取这个。”她从暗格里捧出一个漆盒,里面躺着半卷泛黄的绢布,绢布边缘绣着与苏妄言玉佩相同的龙纹。
展开绢布的瞬间,苏妄言浑身血液仿佛被点燃。上面画着大楚十三州的漕运图,每个码头都标着不同的暗桩信物——青蚨钱、听风茧、心茧符,而最中央的“龙渊”处,赫然画着与楼船爆炸时相同的血莲花标记。“原来父亲早就知道……”他喃喃自语,指尖划过“龙渊”二字,绢布突然浮现出一行小字:“血衣楼者,苏家分支也。”
密道外突然传来机关伞的轻响,沈缨的声音带着笑意:“追影使留下了这个。”她举着半块带血的令牌走进来,上面刻着的血莲花中央,隐约能看见一个“苏”字。苏妄言盯着令牌,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暗桩可查‘血衣楼’杀手动向。”原来不是查,而是——
“别想了。”沈缨用银针挑起他掌心的血珠,机关伞的伞面突然映出远处皇宫的方向,“听风茧己经随着贡缎送进宫里,今晚子时,叶家家主应该会和某位‘贵人’在西市茶楼密谈。”她眨眨眼,指尖弹了弹令牌,“要不要去听听,他们打算怎么用‘妖术惑上’的罪名扳倒苏记?”
苏妄言望着漆盒里的漕运图,龙纹玉佩在掌心发烫。他忽然笑了,将绢布小心收好:“先去沈家商队,我需要一批能在水中显形的‘水纹符’,还有——”他看向沈缨发间的银簪,“能把千机针改成发射听风茧的机关,你能做到吗?”
沈缨挑眉,机关伞在手中旋出一朵银花:“三个月前就试过了。”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不过你得先告诉我,刚才在染房里,你往皇后的寿礼里多织了什么符咒?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指尖的红光多了三道。”
苏妄言转身走向密道深处,声音里带着笑意:“不过是给蟠龙的眼睛里加了‘辨言茧’,能让皇后娘娘听见每句谎话时,耳坠会发烫而己。”他顿了顿,掌心龙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毕竟,在这盘棋里,我们的对手从来都不只是叶家。”
密道尽头的微光里,青蚨钱的铜铃声叮当作响,像极了父亲当年教他辨认暗桩信号时,檐角风铃的声音。苏妄言摸着怀中的漕运图,忽然明白,所谓商战,从来不是账本上的数字游戏,而是一张由符咒、暗桩、鲜血与谋略织就的大网——而他,终于握住了织网的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