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回到房中,反手掩上房门,指尖在门闩上微微一顿。
额头抵着冰冷的房门,忽然"咚"地一声重重撞了上去。
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他却在痛楚中感到一丝清醒——
方才竟鬼使神差地驻足在郭伯母厢房外,屏息偷听,窗棂透出的昏黄烛光里,传来衣物窸窣的寻常动静。
此刻回想起来,只觉面颊烧得滚烫,恨不能掘地三尺——堂堂七尺男儿,竟做出这等宵小行径,与那些市井登徒子有何分别?
"杨过啊杨过,你当真是疯了不成?"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额头抵着冰冷的木墙,却压不住心头那股邪火。
黄蓉的一颦一笑,那盈盈一握的腰肢,练剑时衣袂翻飞间若隐若现的曲线——都化作毒蛇般在他脑海中游走。
"砰——",一声闷响,他再次猛地一头撞向门板,额角顿时火辣辣地疼。
可这痛楚竟让他有种扭曲的快意,仿佛唯有这样,才能驱散那些愈演愈烈的旖念,抵消心底翻涌的羞耻与不甘。
"魔怔了……真是魔怔了……"他喘着粗气,颓然滑坐在地,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烛火未点,杨过任由黑暗将自己吞没,后背缓缓贴上冰冷的墙壁。
方才被黄蓉点穴时的寒意仍黏在脊梁上。
那记"兰花拂穴手"来得突然而刁钻,饶是他这段时间练就的敏锐,竟也猝不及防着了道。
他抬手按上被击中的几处大穴,指腹下血脉突突跳动。
天泉穴、肩井穴、潭中穴,三处要穴仍残留着那股阴柔劲力,被点中那瞬间像三枚冰针扎在经脉里。
当他像一座雕塑被立在原地时,他试着运转九阴真经逆转篇中的解穴法门,却发现那力道如附骨之疽,竟一时化解不开。
"好精妙的拂穴手法..."黑暗中,杨过苦笑着喃喃自语。
杨过突然浑身一颤,脑海中闪过黄蓉出手时的那个瞬间。
她的兰花拂穴手明明精准凌厉,可指尖触及他穴道时,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闪过的竟不是愤怒,而是一丝难以捕捉的羞赧。
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他似乎还看到了某种更复杂的东西——像是慌乱,又像是......期待?
那个眼神...错不了。
如果真的有人要杀他——那必定不是黄蓉。
无论是他点穴后动弹不得,命门尽数敞开。若她真存杀心,指尖稍偏三分便是死穴。何必多此一举?
更何况方才枕在师娘膝上时,她指尖的温度、发间的幽香、还有那声几不可闻的轻叹——这些细碎的温柔,做不得假。
也不可能是郭靖。
这世上若说有谁绝不会害他,头一个便是郭靖——
窗外海浪拍岸的声响忽远忽近。
大武?小武?还是岛上某个藏在阴影里的角色?
杨过忽然低笑出声,笑声裹着海风湿漉漉地撞在西壁。
"有意思。"他舔了舔尖锐的虎牙,眼底泛起狼崽子般的幽光。
看来桃花岛上的暗流比他想象中还要汹涌。
"既然想要我的命..."杨过低语着,忽然反手将沾满花汁的手指按在雪白的宣纸上,印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指印","不如陪你好好玩玩。"
夜风骤起,满树桃花簌簌而落。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杨过纵身跃出窗外,衣袂翻飞间,身影己融入月色之中。他身形一晃隐入竹林,衣袂带起的风惊落几片竹叶。
方才郭伯母独自从练武场回来,房中竟无半点交谈声,郭靖很可能不在房内。
"多半是在给大武小武疗伤..."杨过冷笑一声,足尖在青石上一点,几个起落便朝武氏兄弟的院落掠去。
他向来最擅长的,就是把猎人与猎物的游戏,玩得出其不意。
月光如水,杨过踏着满地落花穿过后院。
路过厨房时,发现里面还亮着微弱的油灯光芒。他身形一闪,如一片落叶般飘入半开的门缝。
灶台上,一锅莲子羹正冒着袅袅热气,旁边荷叶包着的两只烧鸡散发着香气。
哑仆王叔靠在柴堆旁打盹,听到动静猛地惊醒,见是杨过才放松下来,咿咿呀呀地比划着。
"王叔,借些吃食。"杨过压低声音,手指轻快地比划着手语。哑仆会意地点点头,起身帮他找来食盒,还特意多包了几块桂花糕。
杨过将莲子羹小心倒入青瓷盅,又用油纸把烧鸡裹好,这才向武氏兄弟的住处摸去。
还未靠近,便听到屋内传来郭靖低沉的声音:"...经脉受损,明日不可再练功了。"
"郭伯伯,我们没事!"武修文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倔强,"明日是柯师公亲自指点听风辨位的日子,我们怎能缺席?"
"是啊,郭伯伯,"武敦儒接话道,声音里带着疼痛的抽气声,"轻伤不下火线,这是您教导我们的。"
杨过屏息贴在窗边,透过雕花窗棂的缝隙,看到屋内烛火摇曳。郭靖盘坐在床榻中间,双掌分别抵在武敦儒的背心,头顶蒸腾的白气在烛光下如同薄雾。
武修文脸色煞白,额角还挂着冷汗,却仍倔强地挺首腰背。
"胡闹!"郭靖突然加重语气,震得案上茶盏微微颤动。他收回一只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杨过这才注意到郭靖的中衣后背己全部湿透。"柯师公的听风辨位最耗心神,你们现在这样去练,非但学不到精髓,反而会伤及根本。"
杨过心头一震。他没想到郭靖整晚都在为二人疗伤,甚至不惜损耗自身内力。
一种难以名状的愧疚感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食盒。
就在这时,郭靖突然转头看向窗户,目光如电:"窗外何人?"
杨过心头剧震,知道行迹己露,只得轻推门扉而入。
烛火猛地一晃,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在墙上,与郭靖和武氏兄弟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屋内三人同时看向他,武氏兄弟脸上立刻浮现出戒备和愤怒的神色。
"杨过!"武修文猛地支起身子,牵动伤势疼得脸色煞白,"你来做什么?"他攥紧被角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杨过站在门口,他扬了扬手中的食盒,故作轻松道:"路过厨房,见有莲子羹和烧鸡,想着某些伤员可能饿着肚子,就顺手拿来了。"
"谁要你的施舍!"武修文冷哼道,"来看我们笑话是不是?"
郭靖看了杨过一眼,目光中既有责备,又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他沉声道:"过儿,把东西放下吧。修文,不得无礼。"
杨过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莲子羹的清香立刻弥漫开来。武敦儒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尴尬地别过脸去。
"我不饿。"武修文嘴硬道,眼睛却忍不住瞟向那油光发亮的烧鸡。
杨过抱臂而立,嘴角挂着惯常的玩味笑容,眼神却不似往日那般锐利:"今日比试...我下手重了些。"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你们若真有个三长两短,郭伯伯怕是要把我吊在桃花岛山顶喂老鹰。"
武敦儒和武修文闻言一愣,没想到向来心高气傲的杨过竟会主动提及此事。两人对视一眼,武修文撇嘴道:"谁要你假好心..."
"假好心?"杨过挑眉,"我是真的关心师弟们。我今晚来,就是想问下两位师弟,要不要我帮你们做一把送给柯镇恶前辈的同款拐杖?他老人家可是五星好评哦,他总说——"
杨过突然压低嗓音模仿起柯镇恶沙哑的声调,"'这物件啊,打狗特别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