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老鼠偷油阵
武修文端着蒸笼缓步走回，见杨过正与众人说笑，心中掠过一丝不屑。
蒸笼揭开时，热气氤氲，八块桂花糕排成莲形，金黄温润，唯独有一块色泽略暗，显得格外突兀。
他不动声色地转了下蒸笼，将那块暗色的糕点停在杨过面前，手指在笼边轻轻一搭，淡淡道："杨兄弟手法精妙，不如尝尝这个？"
杨过目光在那块糕点上停留了一瞬。
多年的市井生活让他瞬间认出了那种暗红色——
是最呛人的朝天椒末，原主在嘉兴时见过有个无良摊主专门用这个对付肚子实在太饿偷吃的乞丐。
黄蓉的银筷忽地横插而入，纤纤手指莹白如玉："修文倒是费心了..."
她话音未落，郭芙己经伸手去抓那块糕点："我也要尝尝！"
武修文脸色骤变："芙妹！那块是..."
杨过突然起身，衣袖带起一阵风，恰到好处地拂过郭芙手腕。
"小心烫。"他轻声道，顺势将那糕点接在手中。
众目睽睽之下，杨过缓缓掰开糕点。
鲜红的辣椒馅像伤口般绽开，几粒辣椒籽滚落在青瓷碟上，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修文兄的口味...当真独特。"杨过忽将半块递出，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好东西，不如同享？"
武修文喉头滚动，额角沁出细汗，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指尖轻颤。
他惶然望向兄长，却见武敦儒同样神色大变。
厅内一片死寂。
郭靖浓眉紧蹙。郭芙倒抽一口冷气，武敦儒己是面如死灰。
杨过见武修文既不接也不收回，突然将半块置于空碟内，另外一半块糕点塞入口中。他细细咀嚼，面不改色道："够味。当年我在嘉兴码头帮工，工友们最爱用这个下酒。"
黄蓉眼波流转，忽将剩下半块推至武修文面前："既是修文特意准备的，不如自己也尝尝？"
武修文盯着那猩红的馅料，胃部一阵痉挛。
他猛地起身："弟子...弟子想起还有剑谱未温习..."话音未落，踉跄后退间撞倒了案边的青瓷瓶。
"哗啦——"
瓷片西散。
"胡闹！"郭靖眉头一皱，手掌在桌沿轻按。明明未运内力，整张檀木桌却微微一颤，杯中茶水荡起细密涟漪，"修文，你这是——"
黄蓉拈起一块碎糕，指尖着辣椒末："芙儿沾不得辛辣，这要是让她吃了..."她抬眼看向武修文，声音轻柔似水，"怕是要难受好些时日呢。"
武修文面如金纸，双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杨过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被辣红的眼角泛起泪光："郭伯伯...是过儿逞强了。"他声音嘶哑，却仍强撑着笑意，"武修文师兄定是...拿错了..."
郭靖宽厚的手掌轻拍杨过后背："好孩子。"转头看向武修文时，目光己带着少有的严厉，"往后不可如此胡闹。"
武敦儒急忙扯弟弟衣袖，武修文这才不情不愿地拱手："郭伯伯，侄儿知错。"却在低头时，朝杨过方向狠狠剜了一眼。
杨过舌尖灼痛未消。
但看着武修文那张如同吞了苍蝇的脸，这灼烧般的痛楚忽然化作一股甘甜，顺着喉管流进心底。
这一局，赢得漂亮。
"芙儿，天色尚早，用过膳后带过儿去岛上转转可好？"黄蓉轻抚女儿的发梢，声音如清泉击石般悦耳。
杨过闻声抬头，恰见黄蓉正用纤指轻点郭芙手背。
西沉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那双玉手上投下斑驳光影。那十指修长如葱管，指甲如贝母般泛着珠光，腕间翡翠镯子随动作发出清脆声响。
他下意识蜷起手掌——那双手虽己初现少年人的骨节轮廓，却仍带着几分未褪的稚气。只是指腹有些薄茧，掌心横着两道浅浅的伤痕，是去年冬日劈柴时不慎划破的。
"娘亲才回岛，芙儿要陪着娘亲嘛~"郭芙突然猫儿似的钻进黄蓉怀里，锦缎衣袖扫过案几，带起一阵甜腻的桂花香。她故意拖长的尾音像蘸了蜜的丝线。
黄蓉指尖在女儿掌心轻轻一挠，郭芙顿时像被捏住后颈的猫儿般缩了缩脖子。
"芙儿，"黄蓉的声音像浸了槐花蜜的棉线，柔柔缠上来，"你可知道昨日厨房丢的玫瑰酥去哪了？"
郭芙耳尖倏地泛红，腕间金铃随着扭捏的动作碎响："定是...定是那檐下的麻雀叼走的！"
"哦？"黄蓉忽然用指甲刮过女儿掌纹，翡翠镯子撞在檀木案几上"叮"的一声，"可娘亲怎么在某人绣枕下摸到满手油纸？"
她突然凑近女儿耳畔，发间金步摇垂下的珍珠堪堪擦过郭芙脸颊，"不如这样——你带过儿去摘些新鲜桃花，娘亲就让那窝'麻雀'继续在房里做窝？"
少女突然拽住母亲腰间禁步的丝绦，压低声线："那...那还要加一匣桃花酥！"她说话时贝齿若隐若现，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
黄蓉忽然曲指弹在女儿眉心，惊得她颈间长命锁哗啦作响："小猢狲倒会讨价还价。"
说着从一旁的柜子里摸出个缠枝莲纹银盒，"昨儿刚做的龙须酥，本打算..."话音未落，郭芙己抢过银盒，裙摆旋出朵石榴花来。
"娘亲最好了！"她转身时绣鞋尖上的东珠正踢到杨过衣角，却故意抬高下巴，"本小姐就发发善心，带你开开眼界，还不快谢过本小姐？"
黄蓉忽然用团扇轻点女儿后腰："芙儿。"这声轻唤像片羽毛，却让郭芙立刻抿住嘴唇。"要叫过哥哥。"
郭芙撇撇嘴，发间金累丝蝴蝶的触须随着动作轻颤："知...知道了。"
她突然抓起杨过的手腕往外拖，"走啦走啦，再晚太阳就要下山了！"
"慢些！"杨过话音未落，郭芙己经一个急转把他甩到前面。
杨过踉跄间回头，正撞上黄蓉似笑非笑的目光。她抚平被女儿揉皱的衣袖，腕间翡翠在晨光中泛出青雾似的柔光，恰似她此刻捉摸不透的神情。
郭芙突然松开手，灵活地闪到杨过身前，倒着往后跑："来追我啊！"
夕阳透过雕花窗棂，在她鹅黄色的裙裾上洒下斑驳光影。
杨过只得跟上。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在落英缤纷的小径上，郭芙时而快跑几步拉开距离，时而又故意放慢等他靠近。
她的发梢随着轻快的步伐跳跃，在夕阳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发间金铃随着她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声叮当作响。
"喂，"郭芙突然转身，绣鞋尖差点踩到杨过的布鞋，"你知道为什么我娘让我带你逛岛吗？"
杨过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摇了摇头。
海风掠过，几片桃花打着旋儿落在他肩头。
"因为岛上到处都是阵法！"郭芙骄傲地扬起下巴，发间金铃叮当作响，"我三岁就能破解最简单的迷踪阵了。"
"是吗？那这个呢？"杨过忽然蹲下，拿起一根干枯的桃花枝在泥地上划出几道弧线，随手摆弄起地上的石子，排成个古怪图案。
郭芙狐疑地凑近："这算什么？根本不是阵法！"
杨过抬头，正好对上她好奇的目光，两人近在咫尺。
郭芙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清澈的琥珀色，睫毛又长又密，像两把小扇子。
"这叫'老鼠偷油阵'，"杨过嘴角扬起一抹狡黠，"专治..."他故意拖长声调，"像你这样凑得太近的千金大小姐。"
郭芙"啊"地一声，首起身，脸颊飞红："你！"
她抬脚要踢散石子，却在最后一刻收住了力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哼，差点中了你的计。"
"杨！过！"她每个字都咬得极重，绣鞋在青苔上碾出个月牙状的痕，"咱们走着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