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字碑

立冬的晨光爬上莫高窟九层檐角时，苏璃正用驼绒刷清扫第257窟的积沙。昨夜暴雨冲塌栈道，露出暗龛里半卷《金刚经》，经卷边缘的茶渍印竟与娘亲常用的青瓷盏分毫不差。

"小心！"姜蝉衣突然拽开她。一尊倒悬的飞天塑像坠在方才的位置，断裂的泥胎里露出靛蓝绢帛——正是潮汕英歌舞的彩绘图，舞者心口皆点着朱砂痣。

萧景行用匕首刮开壁画浮层，西夏文的供养人题记下藏着排小楷："贞观十三年，巫族献舞姬三十六人于敦煌，精魄化飞天。"最后一笔拖长的墨迹里，蜷着只风干的沙漠甲虫。

正午的日头将鸣沙山晒成金箔，众人聚在藏经洞残垣前。玲珑忽然夺过姜蝉衣的苗银针，在沙地上画出《药师经变图》——飞天手持的药杵正是土楼所得的傩戏俑残片形状。

"这是揭画术。"萧景行蘸着水囊在壁画上勾勒，"前朝画匠会在表层绘佛经故事，底层藏..."他的手指突然穿透泥壁，拽出卷泛黄的《巫乐谱》，谱上音符竟是星宿连线。

江无涯的玉蝉笛突然自鸣，音律与乐谱共鸣。洞窟深处传来机括响动，整面《西方净土变》壁画缓缓移开，露出后面的青铜星盘——盘面嵌着泉州湾沉船打捞的"海兽葡萄镜"残片。

未时的焚风吹响檐铃时，玲珑在星盘中央起舞。她的敦煌舞步糅合英歌舞的顿挫，袒露的后背显出完整的土楼星图。姜蝉衣用银针刺激她耳后穴位，沙哑的音节突然迸出："阿...娘..."

苏璃的蚕蛾扑向星盘缺口，金粉填补处浮出全息影像：贞观年的月夜，三十六名巫族舞姬在莫高窟前击鼓。鼓面绘着归墟海眼，鼓槌落下时，海市蜃楼中浮现出泉州宋船的桅杆。

"她们在跳导航舞！"萧景行扯开衣襟，预知梦的印记化作航海图，"归墟之眼不是传说，是巫族用舞蹈记录的天文坐标！"

残阳将三危山染成血色时，江无涯的傩面彻底碎裂。他抚摸着星盘上的刀痕："这痕是你娘留下的...那年她为护星盘，与我在此交手。"

全息影像突变：二十年前的雨夜，苏璃娘亲与青年江无涯在洞窟对峙。冰蚕丝缠住星盘时，青年突然收剑："阿月，你带星盘走！谢家的人我来挡..."

画面被箭雨打断，江无涯的左眼在此役失明。他拾起娘亲遗落的银锁，从此戴上傩面："我守着星盘，等一个能终结轮回的人。"

姜蝉衣突然掀开他左眼罩，义眼里嵌着枚玉蝉："你用蛊虫保持尸体不腐？怪不得能活三百年..."

北斗七星倒悬时，星盘射出光柱指向东南。众人清理淤沙，发现被掩埋的宋代福船龙骨。船舱里的水密隔舱仍存，十二个舱室各摆具巫女尸骸，怀中抱着潮州木雕舵轮。

"这是'牵星过洋术'。"萧景行转动舵轮上的二十八宿刻度，"用女子经血混合磁石导航，所以谢家要活捉巫族..."他的声音被突然启动的船钟打断，铜锈斑驳的钟面显出句偈语："朔月之夜，骨笛启航。"

玲珑突然哼起古老的夯土谣，调子与敦煌遗谱契合。福船残骸应声解体，三百片船板浮空拼成星路图。苏璃的蚕蛾吐出金丝，将星路缝入她掌心的织机图。

五更天的风铃惊醒沙漠时，众人在船骸堆里发现具水晶棺。棺中女子穿着唐代破裙，臂钏与苏璃腕上的银锁同款。当蚕蛾金粉洒落时，女子突然睁眼，唱出失传的《巫族创世谣》。

"阿祖..."玲珑泪流满面地跪下，这是她首句完整的话。女子虚影抚过她头顶，化作光点融入星路图。江无涯的玉笛彻底粉碎，他望着消散的光点呢喃："原来归墟是起点，不是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