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碴在芦苇杆上凝结成细小的棱镜,夜澜风披风内衬的云锦料子吸饱了血腥气。
落子霖抓着狼首银扣的手背突然浮现出蛛网状红痕,那是九宫阵反噬穿透鸳鸯锁心局的征兆。
"他们都在骗我..."少女染着冰花的睫毛擦过男人锁骨处的旧箭伤,"梅师父说这是最后一次试炼,可段掌事在银针上淬了牵机引..."
夜澜风捏着止血药粉的手顿了顿。
怀中人单薄的脊背比上个月在醉仙楼初见时又瘦削两分,隔着湿透的藕荷色襦裙能摸到第七节脊椎凸起的骨刺——正是梅启贤钉入银针的位置。
对岸传来安王府侍卫清点尸首的铜哨声,夜澜风突然解开蹀躞带。
玄铁打造的狼首银扣坠入淤泥的瞬间,落子霖后颈处浮出一枚朱砂色的鸳鸯印记。
"当年在药王谷..."男人用齿尖撕开桑皮纸药囊,混着三七粉的吻落在她颤抖的眼睑上,"你替段晚枫挡下蛇蛊时,背上可没长这些要命的骨刺。"
芦苇丛里的萤火灯骤然熄灭。
落子霖腕间传来鸳鸯锁心局特有的灼痛,这痛楚却不及梅启贤将银针推进督脉时的万分之一。
她望着夜澜风衣襟上渐渐晕开的血渍,突然发狠咬住他虎口的旧疤。
"若我说这锁心局本就是要诱你动情呢?"少女染毒的舌尖尝到熟悉的沉水香,"安王用三十年陈的梨花白养着我这枚棋子时,二公子还在漠北啃雪..."
夜澜风扣住她后脑的手突然收紧。
残存的喜鹊绣纹顺着暗河流向溶洞深处,那些用金线绣就的鹊尾早被血污浸得辨不出原色。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观星阁见到的命盘——属于落子霖的那颗天煞星,正悬在安王府七杀位的正上方。
安王别院里的红木桌案裂开第三道纹路,安子俊盯着掌心血玉碎片的倒影。
两个时辰前就是在这方暖阁,落子霖唇间梨花白的香气还缠在他束发的银冠上。
"王爷,东厢房的机关鸢..."
"滚!"
描金茶盏在青砖地上迸裂成十二片,恰似那日少女罗裙上溅开的莲纹。
安子俊抚摸着鎏金博山炉上的鸳鸯浮雕,忽然将整块血玉按进炉中香灰。
跃动的火光里浮现出落子霖被银针钉在寒玉床上的模样——梅启贤的银针,段晚枫的锁链,还有夜澜风披风上沾着的,属于她的血。
更漏指向亥时三刻,暗卫统领跪在垂花门外第三次请示布防。
安子俊着袖中半块鸳鸯佩,那是落子霖毒发时从他蹀躞带上扯落的。
铜漏坠地的闷响惊醒了檐下寒鸦,年轻的安王望着水榭方向腾起的血色信号烟,突然将整炉香灰倾倒在鸳鸯佩上。
安子俊指尖碾碎最后一粒香灰,铜漏声在鸦青色的夜幕里凝成冰棱。
他弯腰拾起半块鸳鸯佩,鎏金边沿残留的余温穿透掌心旧伤——正是三年前教落子霖挽剑花时留下的。
"传令。"年轻王爷用绸帕裹住血玉碎片,暗卫统领的玄色靴尖己抵在门槛雕花处,"机关鸢每半时辰巡防东苑,西跨院十二口暗井全部灌入化骨散。"
垂花门外的灯笼突然晃了三下,这是探子回报的信号。
安子俊将染血的绸帕塞进青玉脉枕,想起落子霖昨日辰时替他整理文书的情景。
那截泛着药香的衣袖曾拂过博山炉上纠缠的鸳鸯,此刻却浸在暗河尽头的溶洞里。
侍女捧着铜盆进来更换冷茶时,发现案头多出个乌木匣。
匣中七枚血玉碎片摆成北斗状,最末位那颗正好缺了鸳鸯佩的半月形裂痕。
安子俊接过新的描金盏,茶汤里浮着的不是往日惯用的雨前龙井,而是段晚枫特制的朱砂安神散。
三更梆子响过第二遍,暗卫统领捧着机关图再度跪在阶前。
安子俊突然扯断束发银冠的丝绦,十二道暗纹顺着青砖缝蔓向水榭方向。"告诉梅启贤,他徒弟背上第七根骨刺该换药了。"碎裂的玉冠在月光下折射出奇异光斑,恰似落子霖腕间消退的蛛网红痕。
寅时初刻的薄雾漫过窗棂,安子俊握着半块玉佩靠坐在酸枝木榻上。
守夜侍女发现王爷指尖悬着根芦苇杆,细看却是用染毒的银丝缠绕而成。
东厢房檐角传来机关鸢启动的齿轮声,暗河对岸的芦苇丛里,几簇未凋的芦花正随着夜风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