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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 章 赴沙场

执掌风 抱竹笋的熊猫 10740 字 2025-06-01

落子霖的棉靴刚碾过第一片积雪,腕间便传来温凉的触感。

"阿霖。"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华子月。

那双手生得极软,从前替她梳发时总沾着茉莉香粉,此刻却因在雪地里站久了,指尖像块化不开的冰。

落子霖垂眼望着被攥住的手腕,檀木匣的铜扣硌得后背发酸。"月姐姐怎的出来了?"她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碎了檐角未化的冰棱。

华子月绕到她跟前,灯笼的光映着她泛红的眼尾。"前厅的炭盆灭了,我出来添炭,就瞧见你背着匣子要走。"她吸了吸鼻子,雪花落在她月白斗篷上,"你当我们都是聋子?

方才柳大哥说钉门窗,夜公子笑他,我哭着说要追你——这些话可都是说给你听的。"

落子霖喉间发紧。

她原以为众人不过是担心,此刻才明白那些看似杂乱的对话里藏着多少心思。

"阿霖,你总说连累我们。"华子月轻轻摇头,指尖抚过她发间那枚褪色的银簪,"可你知道东辰皓的密令里写了什么吗?

他要清剿所有与千和悦、牧云歌有过交集的人——柳大哥的镖局替千姑娘护过镖,夜公子的药庐给牧先生送过伤药,柏先生替我阿爹写过状纸......我们本就在他的刀下。"

落子霖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三日前夜澜风翻出的那封带血的密报,想起柏不唯捧着金疮药发抖的手——原来不是她拖累了众人,是众人本就因她在乎的人,站在了同一片刀光里。

"所以你不是在替我们挡刀,是我们本就该并肩。"华子月将她的手塞进自己斗篷里焐着,"安子俊前日送了信来,说北境招兵,军中有家属营。

柳大哥说要扮成伙夫,柏先生要当军医,夜公子说他的药箱能装五十种毒药......"

"他们在演戏。"落子霖突然笑了,眼底却泛着水光,"柳大哥连火都生不旺,哪能当伙夫?

柏先生见血就手抖,怎会是军医?

夜公子的药箱里......"她顿了顿,想起那回夜澜风替她治刀伤,错把麻沸散当金疮药用,"装的怕是比毒药多。"

华子月也笑了,用袖子替她擦去眼角的雪:"你呀,总是看得太透。"

院角的老梅树簌簌落雪,林小银从她脚边钻出来,叼着她的裤脚呜咽。

落子霖蹲下身摸它耳朵,狐狸暖烘烘的毛蹭着她冻红的手背。"月姐姐,我不是要逃。"她望着远处渐亮的天色,"我总觉得,杀手的刀该割仇人喉咙,可现在......"她想起千和悦临终前塞给她的兵符,想起牧云歌刻着"平安"的匕首,"我想试试用这把刀,替更多人挡风雪。"

前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柳鸿鹄裹着件老棉袍探出头,发顶还沾着草屑:"成了!

我刚把灶膛烧得旺旺的,阿霖你尝尝我煮的热粥——"话没说完就被夜澜风拽了回去,后者扶着门框挑眉:"柳大镖头,你方才把柴火烧成炭了。"

柏不唯跟着挤出来,手里捧着个粗陶碗:"我、我重新煮了,放了红枣......"他耳尖通红,碗沿还沾着米粒。

落子霖站起身,檀木匣在背上撞出轻响。"我要参军。"她声音不大,却像块落进深潭的石头,惊得众人都静了。

柳鸿鹄的棉袍滑下肩头:"阿霖你疯了?北境的雪能埋人!"

"我没疯。"落子霖摸向腰间的匕首,"千姐姐说过,边疆的孩子冬天没棉鞋,牧大哥说过,守军的箭簇不够用。

我杀过很多人,可杀不完东辰皓的兵。

但如果我能穿上甲胄......"她望着自己的手,那双手曾握过毒针、短刃,此刻却想握握长枪,"或许能护更多人不被杀。"

夜澜风的笑淡了。

他望着落子霖眼底的光,想起三年前她蹲在乱葬岗,用匕首挖开冻土埋同伴;想起去年她为救被拐的孩童,单枪匹马闯黑风寨——这姑娘的倔强从来不是硬邦邦的石头,是雪底下的草,压得越狠,长得越旺。

"那我当你的亲兵。"柳鸿鹄突然吼了一嗓子,拍得腰间的佩刀哐当响,"老子当年押镖走漠北,认路比认自己手指头还熟!"

柏不唯攥紧药箱:"我、我当随军大夫,上次给林小银治腿伤,它三天就蹦跶了......"

"我当参谋。"夜澜风摇着折扇走过来,扇骨上还沾着饭粒——想来是方才被柳鸿鹄拽得急了,"北境的毒瘴我熟,东辰皓的军粮路线,我能画出七套劫法。"

落子霖望着他们,突然想起师傅梅启贤临死前的话。

那时雪落得急,师傅说:"阿霖,杀手的命是刀尖上的雪。"可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刀尖上的雪,也能落进别人的掌心,化成春天的水。

林小银突然竖起耳朵,冲她怀里钻。

落子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落了满肩的雪。

她解下斗篷裹住狐狸,轻声道:"小银,这次你不能跟我走。

战场太危险,我要你替我守着家。"

狐狸呜咽着用脑袋蹭她下巴,爪子扒拉着她的衣襟不肯松。

华子月蹲下来,从袖中摸出块糖渍梅子:"小银最乖了,等阿霖打胜仗回来,给你带十串糖葫芦好不好?"

林小银歪着脑袋看了看梅子,又看了看落子霖,终于慢慢松开爪子,蹲在台阶上望着她。

落子霖转身回屋换戎装。

粗布的甲衣穿在身上有些扎人,她对着铜镜系紧束发的布带,镜中映出窗外的人影——华子月正替柳鸿鹄整理披风,柏不唯在给夜澜风的药箱塞药材,影子叠在一起,像幅被雪水洗过的画。

她刚要出门,院外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落子霖手按匕首,却在嗅到那缕熟悉的沉水香时松了肩。

"阿霖。"华子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点雀跃的轻颤,"你看谁来了?"

落子霖推开院门。

晨雾里,骑在青骢马上的人掀开头巾,眉眼与记忆里重叠——竟是多日未见的安子俊。

他腰间挂着北境的狼首令,马背上堆着成捆的军报,"我替你求了军籍,"他跳下马,从怀里掏出块铜牌,"从今日起,落子霖是北境前军的'锋'字旗手。"

柳鸿鹄凑过去看铜牌,大嗓门震得麻雀扑棱棱飞:"好小子!

你怎的比我们还快?"

安子俊耳尖泛红:"我...我怕她不等我们。"

落子霖接过铜牌,指尖触到刻着的"锋"字,像触到一团烧得正旺的火。

她抬头望向天际,启明星己经隐了,朝霞正漫过东边的山尖。

华子月悄悄拽了拽夜澜风的袖子,指了指院角的老梅树。

夜澜风顺着看过去,见华子月不知何时在枝桠上系了串红绸,在晨风中飘得正欢。

"明日起,"华子月望着落子霖的背影,轻声道,"得给她备些防箭的软甲,再找个手巧的绣娘,在甲里缝上平安符......"

晨雾渐散,落子霖翻身上马。

林小银追着马蹄跑了几步,终于停在院门口,对着她的背影发出一声清亮的狐鸣。

她回头望了眼,众人的身影在晨雾里渐渐模糊,却又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这一次,她不再是刀尖上的雪。

她要成为雪里的火。

华子月是在落子霖换戎装时突然开口的。

她正蹲在炭盆前补绣软甲,针脚在火光里一跳一跳,像落子霖从前练暗器时不稳的呼吸。"阿霖,"她把绣了半幅的并蒂莲翻面,"我和柳大哥商量过,明日出发前得把软甲里层的金丝再密些——你总说刀枪无眼,可我们的命,原就是给你挡刀枪的。"

落子霖正系束腕的皮绳,动作顿了顿。

她望着华子月指尖的血珠——定是刚才穿针时太急扎的,却被月姐姐悄悄蹭在了裙摆上。"月姐姐......"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华子月起身,软甲搭在臂弯像朵云,"柳大哥昨夜把佩刀磨了三遍,刀鞘里塞了二十枚淬毒的飞镖;柏先生翻出他阿爹传的金疮药,说要涂在你甲叶缝隙里;夜公子在调迷烟,说要装在箭囊里当暗器......"她走到落子霖跟前,替她理了理衣领,"我们商量好了,若真遇上危险,柳大哥挡左,夜公子封右,柏先生护后心——"她突然笑了,眼尾的细纹里浸着水光,"我呀,就站在你正前方。"

落子霖的喉结动了动。

她想起三年前在破庙避雨,华子月把唯一的干被子裹在她身上;想起去年刺客夜袭,柳鸿鹄用后背替她挡了一剑;想起柏不唯第一次见血时吓得昏过去,却在她中毒那晚守了三天三夜熬药......原来那些温热的、细碎的、被她当作"拖累"的关怀,早就在岁月里织成了一张网,网住的不是她的自由,是他们的命。

"月姐姐,"落子霖抓住她的手,"我不要你们挡。"

"由不得你。"华子月抽回手,将软甲替她穿上,"杀手的命是刀尖雪,可我们的命,是雪底下的土。"她指腹蹭过落子霖后颈的旧疤——那是十二岁被人贩子砍的,"你替我们挡过的刀,够堆成山了。"

窗外突然传来细碎的抓挠声。

落子霖转头,见林小银正扒着窗沿,红眼睛在暮色里亮得像两颗玛瑙。

她走过去推开窗,冷风裹着梅香灌进来,狐狸"嗖"地窜进她怀里,尾巴卷住她手腕,像怕一松手就会被丢下。

"小银,"落子霖摸着它颈间的银铃——那是牧云歌用箭簇打的,"这次真的不能跟。

北境有狼,有雪豹,还有带刀的兵......"她声音发涩,想起上个月林小银为救她,替她挡了一支淬毒的弩箭,"你去后山的老槐树下等我好不好?

我让柏先生在树洞里藏了十罐蜂蜜,等打完仗......"

狐狸突然用舌头舔她的脸。

落子霖这才发现自己流泪了,凉丝丝的,滴在狐狸绒毛上。

林小银拱着她的下巴,喉咙里发出呜咽,像是在说"我知道",又像是在说"我不走"。

华子月轻轻推了推她:"让它再陪你会儿。"说完掩上门退了出去。

落子霖坐在床沿,把狐狸抱得更紧。

林小银是她十六岁在乱葬岗捡的,那时它腿上插着箭,缩在尸体堆里发抖。

她给它拔箭、喂药,它就跟着她走了七年。

从前执行任务,它替她探路;受了伤,它替她舔伤口;连师傅梅启贤咽气那晚,也是它用暖烘烘的身子焐着她冰凉的手......

"小银,"落子霖把脸埋进它毛里,"你要替我看顾好院子里的老梅树,等春天开了花,我要折最大的一枝插在你食盆边。"她摸到狐狸后颈的项圈,解下自己随身的玉坠系了上去,"这个能挡灾,你戴着......"

林小银突然挣开她的怀抱。

它站在窗台上,回头望了她一眼,银铃轻响,然后纵身跃入渐浓的暮色里。

落子霖扑到窗前,只看见雪地上一串梅花似的脚印,往后山方向去了。

"小银——"她喊了半句,又咽了回去。

冷风灌进喉咙,像塞了块冰。

这时,衣柜里的檀木匣突然发出轻响。

落子霖打开匣子,最底层躺着件银色劲装,是牧云歌的。

他走的那天说:"若我回不来,这件衣服替我收着。"现在布料还带着樟木香,领口处有他常沾的墨渍——他总说写军报比舞刀累。

落子霖慢慢换上。

银线绣的云纹贴着皮肤,像他从前替她裹伤时的手。

她系紧腰带,摸到内侧的暗袋——里面还留着半块他塞的桂花糖,早硬得硌牙了。

"牧大哥,"她对着铜镜低语,镜中女子的眉眼比往日冷了三分,"这次换我替你杀人。"

推门出去时,门外西人正挤在廊下。

柳鸿鹄的酒葫芦忘了收,夜澜风的折扇夹在指缝,柏不唯的药箱敞着口,连华子月的绣绷都掉在地上。

他们望着她,像被定住了似的。

"怎的?"落子霖摸了摸脸,"我脸上有灰?"

"阿霖......"华子月的声音发颤,"你像极了......"

"像牧先生。"夜澜风接了话,折扇"啪"地合上,"他穿这衣服时,也是这样的眼神——要把仇人的心肝剜出来下酒。"

柳鸿鹄突然用力拍了拍她肩膀:"好!

这才是我柳某人的妹妹!

诸葛逸尘那老匹夫害了千姑娘、牧先生,老子今日就想替你砍了他的狗头!"

柏不唯攥紧药箱:"我、我带着止血散,定要他血溅三尺......"

落子霖笑了。

她抽出腰间的匕首,刀锋映着众人的脸:"走,去马厩。

再耽搁,安子俊该以为我们临阵脱逃了。"

众人应着,各自去取行装。

落子霖走在最后,经过院角老梅树时,那串红绸还在飘。

她伸手摸了摸,绸子被雪水浸得凉丝丝的,像华子月刚才的眼泪。

马厩在客栈后头。

落子霖刚转过墙角,就听见一声清越的马鸣。

那声音不像安子俊的青骢马,倒像......她脚步顿住,心跳突然快得撞肋骨。

风里飘来一缕沉水香。

不是夜澜风常用的薄荷香,不是柳鸿鹄的酒气,是一种很淡、很清,像松针浸在雪水的味道。

落子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紧匕首柄,喉咙发紧。

"阿霖?"华子月在前面唤她,"发什么呆呢?"

落子霖抬头。

暮色里,客栈外的官道上立着一匹黑马,鞍鞯是玄色的,缀着银钉。

马上的人裹着斗篷,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半张下颌——那轮廓,像极了......

她的呼吸乱了。

七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忘了那个人的眉骨形状,忘了他说话时喉结的起伏,可此刻,连风里的香都在提醒她:是他。

"阿霖?"柳鸿鹄的大嗓门震得马厩的草屑往下落,"走啊!"

落子霖猛地收回视线。

她加快脚步往马厩走,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背后的目光像团火,烧得她后颈发烫。

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会看见记忆里那个穿着月白衫子的少年,笑着说:"阿霖,我来接你了。"

首到跨上自己的马,她才敢再瞥一眼。

黑马还在原地,马上的人仍垂着头。

风掀起斗篷一角,露出一截素色中衣——和她十六岁那年,在破庙里替他裹伤时,他穿的中衣,是同一种颜色。

"驾!"柳鸿鹄的马鞭抽响,马群开始移动。

落子霖马腹,却忍不住又回头。

暮色里,黑马动了,跟着他们的队伍缓缓前行,像道挥之不去的影子。

她摸了摸颈间的玉坠——那是林小银留下的,还带着狐狸的体温。

风里的沉水香越来越浓,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在战鼓上,一下又一下,敲着某个不敢说出口的名字。

云晓轻羽,是你吗?

远处,黑马背上的人抬了抬帽檐。

暮色中,一双眼尾微挑的眼睛闪过,像寒潭里淬了星火。

他望着落子霖的背影,喉结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催马跟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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