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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 章 寒剑落血

执掌风 抱竹笋的熊猫 11390 字 2025-06-01

青石板上的水洼还凝着雨珠,檐角铜铃被风撩得轻响,落子霖站在廊下,怀里那方油纸角被攥得发皱。

方才雨停时安子俊塞给她的烤桂花糕还带着余温,甜香混着的青草气漫上来,却压不住她喉间泛起的涩意——

千和悦的绣鞋碾过水洼,裙角沾了泥也不在意,斜倚着廊柱笑:“苏公子这是要在姑娘面前舞剑?倒比戏台上的武生更威风些。”

落子霖这才注意到安子俊的手按在剑柄上。

他素日总穿月白锦袍,此刻却换了玄色劲装,剑鞘上的云纹在雨后泛着冷光。

她刚要开口问,便见安子俊指节发白,缓缓抽出半寸剑刃:“你当日拦在苏逸尘马前,说东辰皓给你的赏银,够买十车素心兰。”

“呀,记性倒好。”千和悦拨了拨鬓边垂落的珍珠串,“那日姑娘说要回青崖关,苏公子急得连马都没牵稳。我不过是替东辰主子问了句——”她忽然逼近落子霖,眼尾上挑,“‘这么急着去送死?你师父的血玉,你师兄的剑,可都在青崖关等着收你命呢’。”

落子霖后退半步,后腰撞在廊柱上。

怀里的桂花糕硌得生疼,她这才想起方才在茶棚里,安子俊买糕点时说“带着甜的,打仗也不苦”。

可此刻千和悦的话像根细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跳——血玉?

竹逸风?

这些本该烂在记忆里的名字,怎么会从东辰皓的棋子嘴里吐出来?

“住口。”安子俊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剑尖又滑出三寸。

他想起三日前的深夜,苏逸尘浑身是血撞开房门,说千和悦截了他的信鸽,说东辰皓要拿落子霖做饵,引青崖关的守将出城。

那时落子霖正蜷在里屋补他的旧披风,针脚歪歪扭扭,却偏要说是“防箭的暗纹”。

千和悦却笑出了声,她伸手去碰落子霖鬓边的珠花,被安子俊挥剑挑开。

“苏公子舍不得杀我?”她退后半步,指尖划过自己雪白的脖颈,“那你猜猜,东辰主子给我的密令是杀谁?是青崖关的守将?还是——”她猛地转头盯着落子霖,“那个连杀鸡都要闭眼睛的小杀手?”

落子霖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年前在梅启贤的竹屋里,她第一次握刀,刀刃才碰到鸡脖子就哭出声。

师傅敲着茶盏笑:“这样的软心肠,也配做杀手?”可后来她用酒坛砸晕竹逸风时,酒液混着血溅在脸上,她却想起师傅说“血玉在林师兄心口,取来便出师”。

原来有些软心肠,是要拿血来淬硬的。

“你敢。”安子俊的剑完全出鞘了。

落子霖见过他舞剑,那时他说“剑是死的,人的心才是活的”,可此刻剑身泛着青芒,像要把空气都割碎。

他想起落子霖昨日摸出战书时的眼神,清透得像山涧水,却藏着团火——那是她师傅的仇,是竹逸风的血,是她必须要淌的刀山。

“我怎么不敢?”千和悦忽然从袖中抖出短刃,银芒首刺落子霖心口。

安子俊的剑更快,“当”的一声架开短刃,余势不减,剑锋己经贴上千和悦咽喉。

落子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己经冲了出去,发簪散了一半,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

“阿霖,退下。”安子俊的声音发颤,落子霖却看见他握剑的手在抖。

千和悦的血顺着剑锋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她忽然伸手抓住安子俊的手腕,指腹蹭过他手背上的旧疤——那是前日替她挡刀时留下的。

“你杀了我,东辰皓会知道是你护着她。”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护得住今日,护得住青崖关的千军万马么?”

落子霖的喉咙发紧。

她摸了摸怀里的战书,羊皮纸边角磨得毛糙,那是她每日睡前都要摸一遍的。

安子俊说要陪她去青崖关,说“你报仇,我守着”,可此刻他的剑在抖,像要把所有的犹豫都抖进这一刺里。

“你若杀我——”千和悦忽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替我告诉东辰主子,他的素心兰,开得不如落姑娘怀里的桂花糕香。”

落子霖这才闻见,不知何时,怀里的桂花糕甜香散了出来,混着血的腥气,像极了三年前竹屋里的酒坛碎了时,酒液混着血的味道。

安子俊的剑又往前送了半寸,千和悦的瞳孔开始涣散,却突然转头看向落子霖:“他...他藏了半块油纸角在袖中,和你的...是一对。”

落子霖的眼泪“啪”地砸在青石板上。

她想起今日雨停时,安子俊从袖中摸出油纸角,和她怀里的严丝合缝。

那时他说“凑成一对,往后走多远都丢不了”,可此刻他的袖角被血染红,油纸角的边缘也浸了血,像朵开在血里的花。

“阿霖,别过来!”

安子俊的呵斥像惊雷劈开雨雾。

落子霖这才发现自己己经跨过了水洼,离那柄染血的剑只剩三步。

千和悦的短刃不知何时又到了手里,正摇摇晃晃往安子俊后背刺去。

她想喊,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她想跑,腿却软得像泡在雨里的青藤。

安子俊的剑终于刺了进去。

千和悦的短刃“当啷”落地,溅起的血珠落在落子霖脸上,烫得她打了个寒颤。

安子俊伸手去扶千和悦,却被她推开。

她盯着落子霖,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了句:“活着...比什么都好。”

然后她倒了下去,裙角扫过那方带血的油纸角。

落子霖终于能呼吸了。

她踉跄着往前跑,却被安子俊一声“止步”喝住。

他背对着她,玄色劲装的后心洇出一片红——原来千和悦的短刃终究刺中了,在最后一刻。

檐角铜铃又响了,带着湿意的风卷来,落子霖怀里的桂花糕碎了,甜香混着血味漫开。

她摸了摸衣襟里的战书,羊皮纸被冷汗浸透,却依然硬得像块铁。

青崖关的战旗,该是要在这血与甜里,猎猎扬起了。

青石板上的血珠还未凝结,落子霖的尖叫便撞碎了檐角铜铃的轻响。

她踉跄着要扑向安子俊,却被他一声“阿霖,站好”钉在原地——那声音里浸着冷汗,像浸了水的琴弦,颤得人心尖发疼。

千和悦倚着廊柱笑,嘴角的血沫溅在素色衣襟上,倒像是谁随意点了朵红梅。

“苏公子可知?”她的短刃还攥在掌心,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东辰主子早算出你会护着这小杀手,特意让苏逸尘带了毒箭来。若我死在这里……”她突然剧烈咳嗽,血珠溅在安子俊剑刃上,“苏逸尘的箭,可不会像你这般心软。”

安子俊的剑尖微颤。

他想起三日前苏逸尘浑身是血撞开房门时,怀里还紧抱着半坛青梅酒——那是落子霖去年在青崖关山脚下酿的,说等出师那日要煮来喝。

“阿霖的仇,我自己报。”当时落子霖捧着酒坛的手在抖,眼尾却绷得笔首,像根拉满的弦。

可如今若苏逸尘真动了手……他不敢去看落子霖的眼睛,怕那双眼会像三年前竹屋里的酒坛,“啪”地碎成一地尖锐的光。

“你住口!”落子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怀里的战书被攥得皱成一团。

她想起苏逸尘从前总爱摸她的发顶,说“小师妹的胆子比屋檐下的麻雀还小”,可上个月在茶棚外,他盯着她腰间的血玉坠子,眼神冷得像青崖关的雪。

原来有些旧人,是要拿刀子割开脸皮才认得出的。

千和悦的笑声更轻了,像一片被雨打湿的蝶翼。

“你护她,她却要拿你的命去换青崖关的旗子。”她盯着落子霖衣襟里鼓起的羊皮纸,“那战书上的血印子,是梅启贤的血吧?你师傅临死前说‘血玉在竹逸风心口’,可你知不知道——”

“够了!”安子俊的剑突然往前送了寸许。

他能感觉到后心的伤口在渗血,温热的液体顺着脊柱往下淌,漫过腰间那方与落子霖凑成一对的油纸角。

三日前落子霖补他披风时,针脚歪歪扭扭扎进他手背,疼得他倒抽冷气,她却红着眼说:“这样缝,箭就穿不过去了。”此刻那针脚还在他手背上印着淡红的痕,像落子霖给他刻的一道护身符。

他缓缓转头,看向落子霖。

雨丝不知何时又落了,沾在他眼睫上,像落子霖从前在竹屋里煮酒时,腾起的雾气。

“阿霖,”他扯出个笑,嘴角却洇出一丝血,“你记不记得在茶棚里,你说要把桂花糕留半块给我?”

落子霖的眼泪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想起雨停时安子俊塞给她的油纸包,他指尖沾着糖霜,说“凑成一对,往后走多远都丢不了”。

此刻那半块油纸角还在他袖中,边缘浸着血,倒真像开在血里的花。

“等打完这仗,”安子俊的声音轻得像要被雨丝卷走,“我陪你回竹屋,再煮你酿的青梅酒好不好?”

落子霖想点头,喉咙却被什么堵住了。

她看见安子俊的剑又动了,青芒掠过千和悦颈侧的动脉,像春风掠过初融的冰河。

千和悦的短刃“当啷”落地,溅起的血珠混着雨丝,落在落子霖鬓边的珠花上,烫得她打了个寒颤。

千和悦倒下去时,裙角扫过那方带血的油纸角。

她盯着落子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半句:“那血玉……”声音便被雨声吞了去。

“安子俊!”落子霖终于能跑了。

她跪坐在青石板上,颤抖的手去碰他后心的伤口——玄色劲装己经浸透了血,像朵开败的墨菊。

她翻出怀里的桂花糕,碎成渣的甜香混着血腥气涌上来,却擦不净他手背上的血。

“你别睡,我去找金创药,我……我还有师傅给的伤药!”

安子俊抓住她的手腕,指腹蹭过她掌心的月牙疤——那是三年前她第一次杀竹逸风时,酒坛碎片划的。

“阿霖,”他的拇指轻轻抹掉她脸上的血珠,“我不疼。”

落子霖突然想起,三年前在竹屋里,师傅梅启贤饮下她递的毒酒时,也是这样笑着说“不疼”。

那时酒液混着血溅在她脸上,她攥着血玉站在原地,连哭都忘了。

可此刻不同,安子俊的血是热的,烫着她的手,烫着她的眼,烫得她喉间泛起的不是涩意,是钝钝的疼,像有人拿锤子一下下砸她的心。

千和悦的手指动了动,落在落子霖裙角上。

落子霖这才发现她还没断气——她的眼睛半睁着,映着雨丝里的天光,竟比方才对峙时清亮许多。

“落姑娘,”她的声音细若游丝,“我……我不是……”

“嘘。”落子霖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雨打湿的鬓发。

千和悦的脸很凉,像青崖关冬天的雪。

她想起千和悦方才说“活着比什么都好”,此刻倒觉得这句话该说给眼前人听。

可千和悦的眼尾突然滑下一滴泪,混着血珠落在青石板上,碎成两瓣。

檐角铜铃又响了,带着湿意的风卷来,吹开落子霖衣襟。

那方染血的战书露了出来,羊皮纸上的血印子被雨水泡得模糊,却依然硬得像块铁。

青崖关的战旗,终究是要在这血与甜里,猎猎扬起了。

落子霖抱着安子俊,感觉他的体温在一点点流失。

她摸出怀里半块油纸角,和他袖中那半块严丝合缝地凑成一对。

雨还在下,却怎么也冲不淡血的腥气,冲不淡桂花糕的甜香,更冲不淡千和悦临终前那半句话里,藏着的、让落子霖脊背发凉的秘密。

青石板上的血渍被雨水冲开,在落子霖膝头洇成一片暗红。

千和悦的手指还勾着她裙角,力气却越来越弱,像片就要被风卷走的枯叶。

落子霖俯身凑近,听见她喉间溢出破碎的气音:“落姑娘...我不是好人。”

雨丝顺着檐角滴在千和悦额间,她却笑了,那笑比哭还涩:“东辰皓给我银钱,给我栖身的屋檐,我便替他探消息、传密令。那日在茶棚外说你师傅的血玉...是故意刺你心的。”她眼尾的泪混着雨水滑进鬓角,“可我知道竹逸风的剑没杀你,梅启贤的酒也没困住你——你比我见过的所有杀手都硬气,偏生又软得像块化不开的糖。”

落子霖的手覆上千和悦手背,那温度凉得惊人。

她想起方才千和悦说“活着比什么都好”,此刻倒像是在说自己——原来这棋子早看透了局,却还是一步步走进去。

“我知道的。”她声音轻得像哄睡时的呢喃,“那日在马前,你说素心兰买十车,可你袖角沾着野菊香——青崖关山脚的野菊,开得最盛时会染黄半面坡。”

千和悦猛地睁大眼睛,睫毛上的雨珠簌簌坠落。

原来那日她故意提素心兰,是想引落子霖注意东辰皓的喜好,可落子霖却注意到她袖角蹭上的野菊——那是她幼年在青崖关长大时,最爱的花。

“你...你早看出我是青崖关的人?”

“我师兄竹逸风总说,杀手要学会看人心。”落子霖摸出怀里碎成渣的桂花糕,甜香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你说东辰皓的密令是杀我,可你刺来的短刃偏了三寸——若真想取命,不会只划破我衣襟。”

千和悦的指甲轻轻掐了掐落子霖裙角,像只濒死的蝶在做最后的挣扎:“我本想...等东辰皓拿到战书,我就偷了素心兰种子回青崖关,种满后山的坡。可他说...说苏逸尘手里有毒箭,说你会为了报仇连命都不要。”她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落子霖手背,“我怕你像我阿娘——当年她替青崖关送密信,被乱箭射成筛子,我蹲在尸首旁哭了整夜,指甲缝里全是血...”

落子霖的眼泪砸在千和悦手背上,混着她的血,烫得人发疼。

她想起苏逸尘从前总爱用草叶编蝴蝶别在她发间,说“小师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后来在茶棚外,他盯着她血玉坠子的眼神冷得像冰,可昨夜她翻出旧包袱,最底下还压着他送的草编蝴蝶,边角都磨毛了。

“我知道苏逸尘变了,”她吸了吸鼻子,“可我还是喜欢从前那个会蹲在竹屋前替我捉萤火虫的师兄。”

千和悦的嘴角终于扬起点笑,那笑里有释然,有羡慕:“你看,你多好...心里装着旧人,还能往前走。我却只能困在东辰皓的局里,像只撞了网的蝶。”她的手指从落子霖裙角滑落,轻轻碰了碰她鬓边珠花,“落姑娘,我...我其实很喜欢你。喜欢你替安公子补披风时歪歪扭扭的针脚,喜欢看你捧着战书时眼里的火。所以我任性了一回——明知东辰皓会迁怒,还是想护你一次。”

安子俊突然低咳一声,落子霖这才想起他还撑在自己身侧,后心的血己经浸透了她半条衣袖。

她转头去看他,却见他正盯着千和悦,目光里没有敌意,只有疲惫的释然。

千和悦的视线慢慢模糊,雨丝在她眼里成了一片雾。

恍惚间,她看见有光从云端漏下来,照在青石板上的血渍里——那血渍竟长出了翅膀,七彩的,像她阿娘从前讲的梦魂蝴蝶。

“原来...原来阿娘没骗我...”她喃喃着,手指轻轻抬起,像是要触碰那光,“梦魂蝴蝶...会带执念的人回家...”

话音未落,她的手便垂了下去,眼尾还凝着半滴未坠的泪。

雨还在下,却怎么也冲不淡她袖角残留的野菊香,冲不淡落子霖掌心里那半块带血的油纸角,更冲不淡千和悦临终前眼里那抹奇异的光——那光里,仿佛藏着能穿透生死的秘密。

安子俊的头轻轻靠在落子霖肩上,体温凉得让她心慌。

她摸出怀里的战书,羊皮纸上的血印被雨水泡得淡了些,却依然硬得硌手。

青崖关的战旗还未扬起,可她忽然想起千和悦说的“活着比什么都好”——或许这一仗,她要护的不只是师傅的仇、师兄的血,还有眼前这个替她挡刀的人,和那个带着野菊香的、未说出口的秘密。

檐角铜铃又响了,声音里多了丝异样的清越,像有什么东西正从雨幕里缓缓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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