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被风吹雨打了一整个下午的小树苗,今天早上彻底坚持不住了,断成了几节,被安娜指挥着孟哥把它移走了,门口突然多出了一块空空的面积,安娜说过段时间可以准备些不容易被风吹到的盆栽来放着。
墙面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光亮,每天都会在小树苗上停驻的麻雀经过了门口,对着光秃秃的地面叽叽喳喳叫了几声,又翱翔天空,消失在桑浅的视野里。
她的房间在二楼,打开窗户正好能看到楼下的场景,但今天她没有和往常一样看风景,而是在晨曦中,细细描绘着眉眼。
安娜在一旁看着有些不解,桑浅本身的脸就己经长得很好看了,她眉毛浓密,眼睛总是带着雾气一般水汪汪的,鼻梁小巧高挺,水红色的唇很是,但此时此刻的化妆,却并没有去展示她面部的优势。
她压了压自己的眉峰,让原本带着毛流感的眉毛变得细而长,刻意选了较为黯淡的口红点在了她的红唇上,又在面部细节上做了妆容的调整,她看起来不像是在化妆,更像是......易容,安娜想起了这个古装剧经常用的词。
对,桑浅不像是在化妆,她像是在把自己变成另外一副模样,她的手法娴熟,步骤烂熟于心,这只手还在画眉毛,另一只手却己经连看都不用看就选中了她要的阴影色调。
看起来依然是桑浅的模样,却比原本的她更多了几分古典气息,柔弱中带着无辜,她抬眸的瞬间,安娜还以为看见了别人。
晨光终于落在了门口,楼下也陆陆续续有了声音,桑浅也完成了她的妆容,她还细细盘了发,目光在那支夸张的带着流苏的蝴蝶簪子上流转着,犹豫了几秒,她纤纤玉手拿起了那根簪子,稳稳地为自己盘好了发鬓。
安娜眼前一亮,她从认识桑浅以来,她一首都是素雅的,也从不化妆,几乎没有见过她盛装打扮的样子,但现在的她一席合身的白色复古洋裙,长发盘成发鬓,那支看来应该格格不入的流苏蝴蝶簪子在她发间熠熠生辉,随着她的走动,那流苏一闪一闪的。
她美得让人出神,那片刻的心动无法忽视。
安娜叹了口气,她的任务是在一切结束之前,要保证桑浅的安全,也要让所有人不能发现桑浅就藏在这里。
但现在,她要保护的人,却主动出击,要站到危险面前,去迎接一场暴风雨。
“从这里出发到安和市需要1小时58分钟,那天我们是在这一个区域遇到白沐言的,安和市只有一个码头港口,表面上属于白家的公司,实际上是高胜在掌管的。”
昨天下午,桑浅讲完那句话之后,让周烨从笔记本电脑上调出了地图,她指着地图上的位置,轻柔的声音讲着格外不合适的内容。
“白沐言在找我。”桑浅讲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是肯定,孟哥和李琛对视了一眼之后又双双看向了周烨。
“不是我!我一句都没有透露过!”周烨举手发誓,冤枉啊,他都被下了封口令了,绝对不是他说的,就连安娜都不知道这件事情的!
桑浅却没有就这个话题说下来,她只是垂下眼帘,挡住了那一抹心知肚明的意味,指尖在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点了点一个位置,那位置随之放大,密密麻麻的街道瞬间变得宽敞起来,那地图像是活过来一样,全部展现在众人面前。
上扬路,她选中的地方。
“只要我出现,白沐言就会出现。”桑浅的语气没有别的起伏,依然是轻柔的,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味道,仿佛即将出去当鱼饵的人,不是她一样。
“我反对!”安娜站起来,这和丁淼给她的任务相悖,她不可能同意这个方案的。
桑浅眨了眨眼,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安娜,那双眼睛水汽腾腾的,却毫无退缩妥协之意,她目光转了一圈,孟哥、李琛、周烨,他们没有支持,却也没有反对。
“我来安排,第一要素是你的人身安全。”僵持间,孟哥双臂交叉,站在桑浅的对面,眼神没有看她,但这话却是对她一个人讲的。
诚然,保护她的安危是丁淼交代的最重要的事情,但这些的前提是,另一侧的天秤上放的不是丁淼本身,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丁淼更重要。
桑浅毫不意外地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点点头,全程配合,她只是帮忙,并不是真的要去送死。
况且,真的到了白沐言身边,她也不会死。桑浅薄薄的眼皮底下藏起了所有的心事。
人好像总是这样,总是在后知后觉地发现,当初并不重视的东西,到底对自己来说有多重要。在失去之后,又日复一日的懊悔,用有限的生命去无限的怀念。
白沐言是她见证的活生生的例子,她厌恶他,痛恨他,更不可能,让自己成为他。
而丁淼,她想起丁淼的时候,感觉心脏的部位被拉扯着,记忆停留在她被困在安全的车里,而他在街头张开双臂,为她挡住了后方汹涌而至的人影。
前几天,她不知道他是死是活,这几天,她不知道他伤得重不重,处境危不危险。
在每一个深夜里,她无法控制地想起他。
从前的噩梦是被困在玻璃橱窗里动弹不得的压迫感,禁锢。
但那晚她的噩梦,是他扬起双臂,对着自己笑,鼻梁上浅浅的疤在发光,身后是能将他吞噬的黑影,她拼命地喊,用力的拍打,却只离他越来越远。
她因为他,不得安宁。
她知道,他答应了自己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托付给了安娜,她大概也能猜到,安娜在为她筹谋着什么。
她想起在渔村的时候,海浪拍打海岸线,阳光晒得人都懒洋洋的,她摁住头顶的草帽,怕被风吹走,身上的连衣裙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他不偏不倚,从她的身后走到了她的身前,挡住了肆虐的海风,让她不用狼狈地捂着草帽又捂着长裙,风雨都被他挡在身后,只留下明媚的阳光照亮她的前方。
她呆呆的看着路面自己的影子,被日光拉得长长的,像是一个巨人。
他却浑不在意,还是那样的懒散,只是坚定地站在她前头,低沉的声音像是含着海水里的盐粒,经过耳道,得她有些发抖。
“别怕,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