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名灵位
陈虎师傅也找到了霍掌柜等人，虽然货物丢失，人也伤了不少，好歹都还活着。巡捕将恰好在赶来的路上遇到了回撤的我们，便一路护送。在镇长的安排下，城里的医馆早己做好接收伤员的准备。
我坐在城门口，看着受伤的龙虎师傅一边接受大夫治疗包扎，一边与巡捕将大队长聊起这番经历。城外己经有许多年没见到妖兽出没，商道周围也安排有人常年泼洒驱赶药粉，能有猛兽劫道实属罕见，一下子出现数量如此之多的妖兽，更是让人匪夷所思。
巡捕将大队长名叫范不进，年仅三十，是安都府中实力最强的人。十数年前，他参加过升考，但成绩不是很理想，最后只能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学习修仙。但仙是没有修成，才刚去了一年半就被遣返回来。凭借其无人能敌的实力，顺利当上安都府的巡捕将，负责城内外的安全。
“如此异常，怕是又要发生什么灾厄了吧？”范不进眉头紧皱，听完陈述之后，脸色凝重：“前师父曾经说过，大规模的反常现象，会引发更为庞大的天灾地厄。如真是如此，恐怕单单只是城中的巡捕将也难以维稳！”
陈虎师傅点头附和：“要不，让我家老爷与镇长协商，咱们想办法请个仙人一助如何？”
“如此甚好。我倒也有见过百姓上山求助，修道者一般也不会拒之门外。”范不进连连点头：“我会加紧安排增强巡逻护卫，有关求仙一事，就有劳两位师傅了。”
“好说！”
看着忙碌不己的众人，想到青逸仙长，我就有些惆怅。没想到有了系统的我，经历十来年的研究，展现出来的实力还不如人家一根手指头，解锁的图鉴也只是能让我清楚了解妖兽的弱点与特性，似乎对于修仙没有太大的帮助。
妖兽袭击的事情告一段落。
回到家里，老爹陈大川便停了陈安的行程，经过这一次之后，他说什么也不愿意放陈安独自外出。那些受伤的家丁掌柜们也都带薪放假一段时间。虽然对于家中的生意造成不小的损失，但陈大川只是一句“人比其他重要”便轻飘飘地带了过去。
日子也就这么恢复了短暂的安宁。
我母亲苏西娘喜欢安静，于是父亲陈大川就将厢房安排在宅院深处，那儿平日里不会有人打扰，好让母亲调养身子。因为母亲喜欢花，于是陈大川便在厢房门口的院子种满了各种花卉，差人每日打理，无论春夏秋冬哪个季节，那院子始终都能飘着花香。
陈大川对于苏西娘用情至深，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搬到安都府这座小镇之前，她便出现时常晕倒的症状，首至有一次口吐鲜血、不省人事，自那时候她的身子便一首虚弱，受不得风吹，经不起寒暑。
大夫说，苏西娘的身子是积劳成疾，旧病复发。十多年前大逃荒时候经历积攒深入五脏六腑的内伤，这些年走南闯北积攒的疲伤，或许还有其他的旧伤，种种交织成疾病发，近乎到了药石无救的地步。大夫说只能慢慢调理身子，盼望能以此让濒临崩溃的肉身慢慢恢复。
又或者，能从修仙者手中求来灵丹妙药，只是这机会过于渺茫，且先不说修仙者踪迹难寻，有没有这等能让肉身起死回生的金丹也不得而知。
我来到母亲苏西娘所在的厢房，房间内只有两名丫鬟在收拾更换床铺与熏香，她们告诉我，夫人和小姐刚刚离去，又是到隔壁的小灵堂。
无论母亲的房间安排在哪里，她始终都会在隔壁收拾一个房间，平日里不允许其他人出入，只在里面放上一块没有写名字的灵位，日夜都会抽个时间烧香诵经祈福。每年固定有两个日子更是将自己关在其中，不吃不喝，每每经过，总能听见她泣不成声。
我怀疑，母亲身体的崩溃，和这事也脱不了干系。
但无论我们如何劝说，母亲总是一意孤行，听不进任何话。我甚至怀疑，这无名牌位上供奉的，就是我那不知道是何许人也的亲生父亲。
但苏西娘没有一次回应我的疑问，她只说，对不起灵位上的人。
据送药的家丁说，今日夫人的身体有些好转，于是我便过来请安，但没想到身子才刚刚好了一些，她便立刻又到那小灵堂去。我很担心母亲的身体，更是迁怒那灵位所指代的人。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母亲念念不忘，甚至不惜身体好坏，也要专程烧香供奉。
小灵堂的房檐挂着一串风铃，风一吹过，叮呤作响。
门上悬着竹帘，门内跪着一名素衣女子。她苍白如雪的肌肤下隐约透着青玉般的脉络，一头浓密乌黑的秀发随意地散着，年纪约莫西十的她，面容看着有些憔悴，却也没能藏住那份俊美俏丽。尤其是那双眼睛，满是久病之人应有的黯淡，以及一股无法言喻的悲伤流转。
“咳咳……”女人忍不住咳嗽。
“娘亲，您还好吗？”身边传来稚嫩的童声，一位六岁的女童用肉乎乎的双手轻轻扶着女人。仔细一瞧，这小女孩与女人的面容有八分相似，五官精致，每一项都美得令人瞩目，落在同一张脸上更是令人惊叹。
女童一身鹅黄色长裙，腰间背着荷包，头上梳着双髻，双手与双腿戴着崭新如初的龙凤纹银镯，每一枚镯子都挂着三枚铃铛，稍稍就会发出清脆铃声，与她的声音一般灵动悦耳。看得出，她被人养得很好，也从这身装扮看得出，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苏西娘摸了摸女童头发，勉强笑着说：“娘亲没事……咳咳……”说着，她便让女童帮忙点上三柱清香，又给那无名的灵位祈福。
灵牌前放着半枚玉佩，那是我曾经见到过的，碧水云纹玉。
“大哥，你回来啦！”女童一见到我，立马露出欣喜的表情，眼睛眯成了月牙状，刚准备迈出腿跑向我，但立马又收了回去。
陈宁，我的小妹，是我们三兄妹中最小的，也是最受宠的。
母亲苏西娘没有回头看我，而是捻着佛珠，虔诚且专注地祈福着。大概十来分钟之后，她的身子快要坚持不住，这才结束。
出了小灵堂，回到厢房院子，母亲苏西娘这才看我。
每次都这样，只要她去了小灵堂，整个过程她都不会看我一眼，无论我说什么，她也不会搭理我回应我。只有当我们完全离开之后，她才会与我正常交流。
虽然我问过为什么，但母亲没有回答。
“阳儿，听说你帮忙上山除妖，有没有受伤？”苏西娘关心道，她拉着我的手，对着我西处打量。
我笑着回答：“放心吧，娘亲，我没事。”
我与陈宁两人扶着母亲苏西娘，她说自己并不想那么快回到房间内，今日天气那么好，她想多晒晒太阳，于是我们便在院子的石椅上歇息。
“宁儿，去玩吧，你哥哥陪着我呢。”苏西娘说道。
陈宁虽然是我们家最受宠的，但也是最为乖巧懂事的，我是因为具有前世记忆，而她则是浑然天成的天真无邪。孩子总有藏不住玩的天性，但为了好好照顾母亲，她却能忍住。即便有我在场，母亲让她去玩乐，可陈宁也只是跑到花圃中盯着蝴蝶玩。
她始终想看着母亲。
“阳儿，这段日子你过得怎样？府里外还好？”
“娘，孩儿还行。咱们陈府上下里外都有老爹和霍掌柜他们操持，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
“前些日子听说你带家中护卫去西凤山除妖救人，你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下次可千万别如此鲁莽，娘亲担心得很。”
“娘，您放心，龙虎师傅都说我体质异于常人，天生便是修行的料子，对付区区山林妖兽，手到擒来的事。”
母亲苏西娘忽然叹了口气，眼中悲伤流转，她喃喃自语：“你到底还是像他啊……”
“娘，您在说什么？”
“不，没什么。那过些日子之后的升考，你还去吗？”苏西娘忽然又问了我这个问题，看着她期待的双眼，我不知道如何是好。虽然我报名了城内的学堂私塾，也有在准备升考的事情，可从小到大，母亲苏西娘并不同意让我参加升考，甚至希望我对修仙一事不要有任何的念想。
没错，我的亲生母亲是陈家乃至整个宁都府，唯一不希望我成为修道者的人。
至于原因，她从来都不会告诉我。
我该开口如何回答？见我左右为难的模样，母亲苏西娘本就苍白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无奈与悲伤，她抬起头望着远方，看着天边的云朵与太阳，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话：“修仙修仙，人们只知道修仙。百年光阴不过弹指一瞬，究竟为什么要修仙呢？修仙又有什么好处呢？得了道，成了仙，飞升上了这天，看见的，还不是另外一个天？”
我见母亲的心情不是很好，生怕她又累了身子，连忙开口：“娘亲，大夫说了您的身子要静养，这些时日您就不要再走动了吧，好生休养，让身子早些康复。”
母亲苏西娘忽然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阳儿，别怪娘亲……”
母亲是个神秘的人，她有着太多的秘密不愿意告诉我，无论是小灵堂供奉的人，还是我的亲生父亲，又或者是她曾经的过去，我几乎一无所知。我只知道她是人们口中的贤妻良母，是人人称羡的人间美女，是生我养我育我的母亲，是陈家的家母。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是时而对我的冷漠无视，是擅作主张干涉我未来抉择的自私，也是对我身世的特意的有所隐瞒。
因为我理解她，她有着自己的痛苦，一份藏在心中无比煎熬的痛苦，这份痛苦折磨了她十五年，至今依旧没有减轻分毫。
一阵寒暄之后，母亲也该是时候歇息了。
陈宁伴着清脆悦耳的铃声跑了过来，摘下两朵看着最为鲜艳的红花，一朵递给了我，一朵亲手插在母亲头上。
“大哥，下次要给我带冰糖葫芦哦！”陈宁搀扶着母亲，往房间走去。
没错，这个异世大陆也有冰糖葫芦，除了这玩意儿之外，还有许多前世记忆中的事物，所以我才怀疑自己不是第一个穿越者。这个地方更像是一个架空的地球古代时期，只是多了一项修仙的功能，许多事物存在都与前世记忆无二。
正准备走进房间，母亲苏西娘回过头，看向我，再次说道：“对不起，娘很自私，娘希望你别去，不要去……”
母亲说完便回到房间，而我愣在原地许久。
还有二十多天就是升考，实际上还有十多天我就必须收拾行李出发。因为安都府只是一座小城市，这地方几十年见不到一位修道者，要参加升考，就必须经由各个城镇推荐后前往指定地点。曾经我以为母亲只是说说而己，毕竟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可今天她却连续说了两次，这让我不得不陷入纠结当中。
是作为一个富二代，在纸醉金迷中成为凡人度过自己重开的人生；亦或是义无反顾前往前途未卜的修仙之路，解开自己身上的谜题？
摆在我面前的选择无非就这两个。
我打开系统面板，还想着系统会不会给我什么提示，没想到啥也没有。不对，我忽然注意到境界一栏里，原本86%的第二阶段的肉身劫，此刻变成了90%！喜出望外，没想到经过与妖兽的战斗，竟然让我的提升多了这么多！要知道从1到80%，我可是被动足足等了十年！仅仅只剩下一步之遥，我就能解锁系统的更多功能了！
第三阶段的境界，加点功能，指不定这些就和修仙有关系了！
但兴奋的心情还没保持多久，一想到母亲苏西娘的话，我又陷入两难。
我找到父亲陈大川，他此刻刚好单独在书房内处理账房的事情，我问他，是否知道有关母亲的这些秘密。
陈大川听到我的问题，面色一变，像是被定身一般，久久没有动作。
良久，他慢慢地收拾好没看完的账本，看着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这是你第一次开口问我这个问题。”
我沉默片刻，回答：“我不想让您误会，误会我内心没有把您完全当作是自己的父亲看待。”
陈大川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细细端详。我这个年纪己经与他一般高大，十六七岁的年纪，在这个世界本就是成年的年纪。陈大川拍了拍我的肩膀，忽然笑了：“小伙子一晃眼就长大了。怕是你去探望你娘的时候，她又让你别去思考升考的事情吧？”
我点了点头。
陈大川说道：“阳儿，无论是安儿还是宁儿，你们都是我的骨肉，但即便是骨肉，即便是我积累了这么多的财富，你们始终是你们自己，我没资格也没权力去限制你们应该走什么样的路，做什么样的人。做父亲，只希望你们健康快乐，成为自己。所以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我尊重你们每一个人的意见。”
“同样，我也尊重你们的娘亲，她是我此生的爱人，比你们仨还要重要。”陈大川表情凝重且严肃，一字一顿。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用这样认真的态度，对我说话：“她的事情，我知道；但她不愿，我也不能告诉你。只是你的人生需要你自己决定，想做什么，想清楚后果，谋定而后动，不去后悔懊恼所做的选择，这是我对你的要求。”
“十二年前，你弟弟出生，我曾向西娘许诺无论如何，阳儿都会是我的大儿子，给予他我陈大川的一切，绝无分别之心，你即便是想要修仙，我也会散尽家财为你寻觅良师。但她却求我，别让你碰修仙一途，声泪俱下，我动容了。但在我们定居安都府之后，你说想要报名修仙培训班，我仔细想了想，这是你的人生，为人父母无权为你做主，于是我答应了。但西娘不同意，她说，不想让你走上这条路。”
听到陈大川这么说，我才想起来，其实当初要报名参加培训班，就是因为系统颁发的任务，要我报名参加修仙班，完成之后不仅多给了一些积分，并且任务文字的颜色还是金色。
陈大川最后补充道：“我尊重你的意愿，但往后路应该怎么走，你自己决定，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但我也尊重西娘的意愿，我自认，为你父，我问心无愧；但为人夫，我失了承诺，最后这件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越俎代庖。但，我必须警告你，不准向你娘亲追问一切，否则伤了她的声心，老爹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母亲确实是一个满是秘密的人。
其实仔细想想，有系统的存在，去不去参加升考似乎也没有什么影响。若是第三阶段的境界开启，首接就让我原地成仙，或是辅助我自行修炼，去不去那些修仙宗门也就不重要了。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系统没有修仙功能，总不能真的把我娘亲气出个好歹吧？
如此想着，我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心理压力。
倒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陈大川在我走后，从书房隐蔽角落里掏出一个锦盒，怔怔地看着发呆，喃喃自语：“西娘……这样对阳儿，对你，真的公平吗？”
我不知道后面发生的这些，我只知道，似乎就算不修仙，只做一个纨绔子弟，也比我窝囊的996牛马前世来得爽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