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烬雪成诗

寒食日的月光染着淡青色，玄襄立在冰晶碑林间擦拭命理卷轴。倾华突然从碑顶倒悬而下，发梢扫过他手中将熄的鲛灯，惊起的光焰在碑文上灼出牡丹焦痕。神明抬手欲扶，少女己翻身落进他怀里，指尖勾着灯柄挑高火光："你刻的三千道碑文，有七百二十处写着我的名字。"

玄襄转身时广袖卷灭灯焰，碑林却自发起荧光。倾华抚过发烫的碑石，发现那些被岁月侵蚀的铭文下，竟藏着她化灵前每日生长的刻度。最古早的冰碑上，神明苍劲的笔迹旁叠着稚嫩刻痕——是当年幼芽用根系刺出的歪斜印记。

"偷学我刻碑？"倾华将掌心贴在玄襄后心，金纹顺着脊柱攀上他颈侧。神明反手扣住她手腕，霜雾凝成的锁链却自发缠成同心结。少女趁机咬破他指尖，将淡金血珠抹在最高处的冰碑上，碑文突然浮空流转，显露出被抹去的批注："倾华花开日，当斩情根。"

子夜风雪骤烈，玄襄的银发被罡风削断三寸。倾华攥着断发在冰面疾书，金纹随着字迹渗入地脉："要斩便斩这个！"血色符文腾空的刹那，整座碑林拔地而起，在空中拼成巨大的双生牡丹图腾。玄襄飞身接住坠落的少女，发现她脊背上浮现出自己当年的斩情剑式。

惊蛰雷暴撕开天幕时，两人正在修补破碎的琉璃穹顶。倾华突然将玄襄推下云阶，自己迎着雷光张开双臂。神明返身扑救的瞬间，雷霆在她心口烙下霜纹，却与玄襄掌心的牡丹烙印严丝合缝。少女在轰鸣中大笑："天道也知我们该同命同劫！"

白露晨雾中，玄襄在温泉边发现了倾华的血书。冰面上用金纹写着上古禁术，每道符咒都嵌着他的本命霜纹。神明震碎冰层时，少女从雾中走出，湿发缠绕着昨夜被他斩断的同心结："以你霜骨为笔，我心血为墨，写的婚书可还入眼？"

满月夜倾华醉卧在星晷台上，腕间金铃随着星移响彻神域。玄襄拾起她踢落的丝履，发现鞋底绣着缩小版的昆仑舆图，每处峰峦都标着他巡界的时辰。少女翻身时衣带勾住晷针，千年不动的星盘突然开始倒转，现出两人初遇那日的星象图。

冬至黎明，玄襄在冰渊深处寻到倾华刻的玉碑。通体绯红的血玉上，金纹绘着两人发丝相缠的剪影。碑阴刻着少女飞扬的字迹："此处葬着玄襄的冷清、我的痴妄，与三万年偷来的春光。"神明并指添上注脚时，霜雪突然有了温度，融化在相贴的掌心。

上元夜，倾华将三千盏冰灯放入星河。玄襄立在穹顶看她赤足追灯，裙摆燎着的星火坠地成花。当少女捧着最后一盏灯索要祝词时，神明忽然俯身吹熄灯芯，在黑暗中吻住她惊愕的唇。熄灭的灯盏重燃时，焰心跃动着双生牡丹的光影。

春分正午，神域边缘的梨树突然开花。倾华折枝作簪别在玄襄鬓边，却发现花蕊里结着霜露凝成的命理珠。神明碾碎玉珠时，漫天飞雪化作桃花雨，每片花瓣都印着少女某次偷吻得逞的笑靥。她趁机将花汁抹在他眼尾："要你见三春之色，皆是我的颜色。"

霜降日，倾华在玄襄心口发现了第三道烙印。纠缠的霜纹中嵌着金线小字，正是她当年刻在冰碑上的婚书。神明晨起梳发时，少女突然将同心辫散开，青丝银发垂落交缠的刹那，整座昆仑响起凤箫鸾管的和鸣。

岁末最后一夜，玄襄在命理卷轴末端添上朱批。倾华抢过冰笔在批注旁画了只抱花的兔子，金纹顺着墨迹爬上他手腕。当子时钟响时，神明腕间突然显出红线，另一端正系在少女新戴的牡丹镯上——那是用他当年斩情的剑刃熔铸而成。

黎明破晓前，倾华在雪地里踩出新卦象。玄襄追着她脚印修补结界时，发现每个雪坑都埋着枚冰雕的同心锁。少女立在最高的冰峰上抛钥匙，笑声震落万壑积玉："要解此锁，需以你三万年未曾说出口的那句话为匙。"

暮雪纷扬处，神明终于握住她悬空的手。掌心相贴时，昆仑巅千年不化的积雪突然开始抽枝发芽，而两人脚下，正盛开着第一朵不需要霜露滋养的并蒂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