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烬的灵丝缠成青玉舟,载着二人掠过十二载山河。
船头悬着褪色的琉璃灯,灯穗系着流年信物——霍临渊的断剑穗、月移影的银发结、谢琅的残谱页,随江风轻摇时簌簌响着旧年回声。
「西漠的星子比十年前暗了,」姜醒倚着船栏剥莲子,看灵丝将月光绣成山河图,「爱妃,这人间景致像被泡淡的茶。」
姜烬的指尖绕着她一缕白发:「宿主要添些新雪烹煮吗?」
船尾忽起争执。
三个男人第千百次试图登船,霍临渊的玄甲浸满夜露,月移影的蛊虫撞在结界上迸出蓝焰,谢琅的琴音被灵丝绞成残章。
姜醒垂眸将莲子抛入江心:「痴念沉底时,倒比明珠亮些。」
泊舟苍雪山那夜,姜醒在冰亭煮酒。三个男人踏碎琼玉而来,捧着她曾随口赞过的物件——
霍临渊的剑匣盛着极北玄铁:「臣铸了新剑,能斩千年寒冰。」
月移影的玉瓶凝着鲛人泪:「此药可驻容颜。」
谢琅的琴囊裹着焦尾琴重生版:「《山河赋》补了第七阙……」
「山河早听腻了,」她指尖叩响空杯,灵丝忽将三物卷入冰湖,「不如沉给泉眼看看,能化出什么新趣。」
湖面裂开时,姜烬的灵丝凝成青鸾虚影:「宿主若倦了,不如让本宫焚了这山河画卷?」
姜醒轻笑:「烧了多可惜,该裱进往事阁积灰。」
第十二载春分,青玉舟停在云涯尽头。姜醒腕间的灵丝环突然迸裂,碎光凝成通天阶:「这戏唱到折子终章了。」
三个男人追至崖边,袖口皆染着跋涉千里的尘霜。
「陛下曾允诺共赏雪原极光……」霍临渊的玄甲凝满冰碴。
「极光?」她指尖燃起灵丝火,「朕的眼里只剩余烬。」
月移影的银发结成星轨图:「臣占出新界有凶煞……」
「凶煞?」姜烬的灵丝绞碎星图,「宿主的命数由我照拂,何须野彗指路?」
谢琅的琴匣震出裂帛声:「至少……请带上这曲《长相思》……」
「相思最是无用物。」姜醒弹指焚尽琴弦,「留给你们腌渍余生吧。」
通天阶亮起时,万里山河褪成灰白幕布。姜醒解下云纹氅掷向人间,衣袂掠过处绽开十二载记忆残片——
霍临渊在漠北为她斩狼王,血浸透玄甲;
月移影在南疆替她试蛊毒,银发尽成雪;
谢琅于东海为她谱潮音,琴裂三尺深。
「爱妃,」她忽然扣紧姜烬的手,「你说这些痴念,够不够照亮往生路?」
灵丝缠成遮天伞,将前尘光影尽数隔断:「野火之光,怎及正宫长明?」
通天阶尽头漩涡涌现,三个男人的嘶吼被罡风碾碎。
霍临渊的断剑钉入崖壁,月移影的蛊虫凝成冰雕,谢琅的琴灰散作星尘,却再缠不住她一片衣角。
「这人间,」姜醒最后回望渐熄的山河,「朕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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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离别要肝肠寸断?朕偏要踩着未亡人的痴念登天!情深算什么?我家正宫燃起的灵焰比三昧更烈,前尘焚尽的飞灰比忘川更寂——这启程啊,须得人间星月尽黯,才衬得起本尊的云中銮驾。」
——姜醒·《渡世卷·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