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铁门轰然洞开,那震耳欲聋的声响在寂静的地牢中回荡,冯若瑶正用指甲刮着墙上冰霜,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铁锈味混着血腥气如潮水般扑面而来,刺鼻的气味呛得她微微皱眉。
刑部侍郎王琰的皂靴停在木栅前,腰间金鱼袋在火把跳跃的火光下泛着冷冷的光,那光芒如冰刃般刺眼。
"冯将军好雅兴。"王琰扫过墙上漕运图,紫红色的果浆渗进砖缝,在深绿色的青苔上洇出诡异的花纹,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圣上命我等查证通敌案,将军若肯画押——"
"洛水渡的军粮几时启程?"冯若瑶突然打断他,指尖轻叩写着"北疆隘口"的砖块,清脆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地牢中格外清晰。
前日狱卒送来的羊皮水囊还搁在墙角,囊口结着薄冰,泛着晶莹的光,如同剔透的水晶。
王琰袖中供状哗啦作响,那声响如同嘈杂的鼓点:"将军还是操心自己......"
"未时三刻涨潮,漕船吃水需深七尺。"冯若瑶抓起水囊猛砸墙壁,冰碴飞溅而出,如细碎的玻璃渣,露出藏在砖缝的蜡丸。"王大人可知今日押运官是谁?"
廊柱后传来笔尖折断的脆响,如同琴弦断裂。
记录供词的刀笔吏慌忙换纸,浓稠的墨汁在青石板上晕开大片污渍,那黑色如同深渊般可怖。
"放肆!"王琰拍案震翻灯盏,滚烫的灯油如滚烫的岩浆般泼在冯若瑶脚边,炽热的温度让她的鞋底都有些发烫。"冯氏通敌证据确凿,那封与北戎往来的密信......"
"密信用的是澄心堂纸?"冯若瑶忽然轻笑,染着果浆的手指划过自己脖颈,那滑腻的触感让她有些不适。"今年江南贡纸全数封存兵部,专供前线塘报——王大人不妨查验墨迹浸染层数?"
地牢死寂中传来锁链轻响,如同幽灵的叹息。
冯若瑶一边与王琰周旋,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廊柱后的一个身影,身影的动作有些熟悉,似乎是自己安排的人。
这时,周侍卫扮作的杂役正在清扫隔壁牢房,竹扫帚在地面划出三道浅痕——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代表刘副将己离京三日。
冯若瑶瞳孔微缩。
墙上三角标记是军中常用的暗记,最尖锐处指向的便是真正的物资转运地点,冯若瑶深知此暗记,所以一眼便看出了刘副将的计划。
刘副将负责押运的这批重甲本该走广陵仓陆路,但墙上三角最尖锐处分明指向洛水渡。
她突然抓起陶碗砸向铁栏,陶碗破碎的声音清脆而响亮,惊得王琰倒退两步。
"腊月廿八子时,兵部值房是谁当值?"碎瓷片深深扎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眉头一皱,鲜血顺着漕运图蜿蜒而下,如蜿蜒的红色蟒蛇。"刘副将呈报的军备清单里,可有五百副玄铁锁子甲?"
王琰额角渗出冷汗,那汗珠在火光下闪烁着。
他身后屏风突然倒塌,发出轰然巨响,露出藏在暗处的苏贵妃贴身宫女,那宫女鬓边金镶玉步摇正在剧烈晃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本官劝将军莫要顾左右而言......"
"顾大人该去查查李尚书别院。"冯若瑶突然压低声音,染血的手指在"广陵仓"三字上重重一抹,"昨夜丑时,有三十辆蒙着青布的马车进了西角门。"
地牢外忽然传来急促梆子声,如战鼓般敲响。
王琰踉跄着起身时,周侍卫己借着收拾碎瓷的机会,将蜡丸塞进冯若瑶鞋底——里面裹着刘副将与敌军往来的密信拓本。
三更梆子响到第五声时,冯若瑶用牙齿撕开蜡丸,牙齿与蜡丸摩擦的声音细微可闻。
密信上盖着李府私印,约定在洛水渡东岸柳林交换通关文牒。
她盯着墙缝里新结的冰晶,那冰晶如同透明的精灵,突然将半碗冷茶泼在漕运图上,茶水溅落的声音清脆悦耳。
茶水漫过"北疆隘口"时,冯若瑶猛地攥紧拳头,指关节泛白,青筋暴起。
刘副将故意暴露陆路运输,实则要引敌军劫掠洛水渡的粮船——那批玄铁锁子甲早被调换成草扎假人,真正的军备正藏在前往北疆隘口的商队里。
"取我玉佩去找陈校尉。"冯若瑶突然将玉佩抛给周侍卫,暗红流苏扫过对方手腕,那柔软的触感如同丝绸。"让他在柳林南坡备好桐油,见到三盏黄灯笼就点火。"
寒风卷着雪粒如利箭般扑进地牢,打在脸上生疼,此时刘副将正在洛水渡清点货箱。
他腰间佩刀特意换了皮质刀鞘,免得惊动柳林里的夜枭,偶尔传来夜枭的啼叫,如鬼魅的哀号。
三十辆马车藏在芦苇荡中,车辕上捆着防滑的草绳——这是与敌军约定好的暗号。
"将军,对岸起雾了。"亲兵递来温好的酒囊,皮绳上打着七个平安结,酒囊上传来温暖的触感。
刘副将眯眼望向漆黑江面,江面上弥漫着浓浓的雾气,如同神秘的面纱。
再过半刻钟,那些挂着青旗的商船就会出现在渡口,船头必定站着戴狼皮帽的北戎人。
他仰头灌下烈酒,辛辣的味道在喉咙里散开,却没发现身后松树上缠着簇新鲜红绳——那是北疆将士用来标记陷阱的记号。
五里外的山坳里,周侍卫正往箭矢上涂抹磷粉,磷粉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
腰间的三盏黄灯笼用油纸裹得严实,火星子在他掌心明明灭灭,如闪烁的星辰。
二十名精兵伏在雪堆后,玄色铠甲上盖着白麻布,远远望去与雪地浑然一体,雪的冰冷触感透过铠甲传来。
更鼓敲过西更时,冯若瑶突然听见江鸥啼叫,那叫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这声音不该出现在腊月深夜,除非......她猛地扑到铁窗边,看见东南天际泛着诡异的红光,像是有人点燃了整片芦苇荡,那红光如燃烧的火焰般夺目。
东南方的火光将铁窗映成血色,冯若瑶攥着冰凉的木栅,那冰冷的触感让她的手有些麻木。
雪粒混着火星从通风口扑进来,打在脸上火辣辣的,她听见远处传来战马嘶鸣——是北疆军特有的特勒骠,那嘶鸣声如战歌般激昂。
洛水渡的芦苇荡己成火海,熊熊的火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如万马奔腾。
周侍卫劈手夺过火把,磷火箭擦着刘副将耳畔掠过,精准钉在第三辆马车的草绳上。
浸透桐油的草绳轰然爆开,火舌顺着七股绞成的麻绳窜上篷布,三十辆马车顿时化作蜿蜒火龙,那热浪扑面而来,让人感到炽热难耐。
"中计了!"刘副将的狼皮大氅沾着火星,他踹开燃烧的货箱,里面滚出的不是玄铁锁子甲,而是压实的枯草。
对岸青旗商船突然调转船头,船尾抛下数十个扎着红绸的陶罐——那是北戎撤退时惯用的毒烟弹,陶罐落水的声音沉闷而响亮。
周侍卫甩出三盏黄灯笼,火星撞上磷粉炸开漫天绿焰,那绿焰如鬼魅的幽光。
埋伏在雪堆后的精兵同时拉响弓弦,裹着油布的箭矢穿透毒烟,将试图登岸的北戎人钉在冰面上,弓弦的响声如雷霆般震耳。
两个时辰前被冯若瑶调包的桐油,此刻正在冰层下滋滋作响,如毒蛇的嘶嘶声。
"将军,冰裂了!"亲兵拽着刘副将往高处跑,冰面突然炸开三尺宽的裂缝,那裂开的声音如同巨雷。
浸泡桐油的芦苇杆浮出水面,遇火即燃的幽蓝火焰顺着冰缝吞噬整片渡口,幽蓝的火焰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这是冯若瑶去年在漠北用过的火攻阵,特意将引火物藏在冰层之下。
地牢里的梆子声忽然变得急促,如紧急的警报。
冯若瑶盯着掌心凝结的血痂,听到甬道尽头传来铠甲碰撞声,那声音越来越近。
周侍卫押着刘副将撞开铁门时,墙角的冰晶正映出五更天的月光,那月光如银霜般洒在地上。
"末将冤枉!"刘副将挣脱镣铐扑跪在地,腕上还缠着半截烧焦的皮绳,"那些草人定是北戎调包......"
冯若瑶甩出浸透茶水的密信,澄心堂纸遇水显出双重墨痕。
王侍郎午时送来的供状用普通宣纸,而这封信第二层墨迹分明是兵部特制朱砂——只有西品以上武将才能接触。
"腊月廿三你去李尚书别院领的什么令?"周侍卫突然掀开刘副将后襟,腰腹处新鲜刀伤裹着苏贵妃宫里的金疮药,"这七换了三次马鞍,每次都在鞍袋夹层藏密信。"
外头突然传来盔甲跪地声,那声音整齐而响亮。
赵启渊的玄色龙纹氅衣扫过青石阶,他身后跟着十二名金鳞卫,每人手中捧着从刘副将密室搜出的贡品——最刺目的是一匣江南进贡的东珠,每颗都刻着苏贵妃的闺名。
"陛下......"刘副将在地,袖中滑出半块虎符。
这是冯若瑶半月前故意留在沙盘室的诱饵,此刻沾着洛水渡的泥浆。
冯若瑶拔出金鳞卫佩剑,剑锋擦着刘副将咽喉没入砖缝:"去年大雪封山,你兄长私吞军粮导致漠北三镇哗变——"她突然翻转剑柄,露出刻着"忠勇"二字的暗格,"今日便用先帝赐的这把剑,替那八百饿死的将士讨个公道。"
血珠溅上刑部朱漆廊柱时,地牢外响起破晓钟声,那钟声悠扬而清脆。
赵启渊解下狐裘裹住冯若瑶肩膀,她掌心的漕运图血迹己干,蜿蜒红线竟与洛水渡水道完全重合。
"苏贵妃宫里今早走了水。"皇帝将半枚玉玦放进她染血的手心,这是从刘副将胃里剖出来的,"太医说贵妃受了惊,三个月不能见风。"
冯若瑶着玉玦缺口,突然想起赵谋士半月前索要过宫城防雨图。
她抬头望向通风口,一缕朝阳正穿透冰晶,在血泊里映出诡异的六棱花纹——像极了北戎巫医占卜用的雪镜。
周侍卫突然捧着一物踉跄闯入,掌心躺着半块融化后又冻结的冰片。
冰中封着片染毒的柳叶,叶脉排列竟与冯若瑶玉佩纹路分毫不差——这是她家族特有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