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官道被烈日烤出龟裂的纹路,马蹄踏过时扬起呛人的尘烟。上官靖柔勒马停在开源县城门外,眼前的景象让她指尖无意识攥紧了缰绳——
城墙下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尸体,有老妪紧紧搂着孩童干瘪的躯体,有青年男子张着空洞的嘴望向天空,苍蝇在他们溃烂的伤口上嗡嗡盘旋。活着的人像游魂般在尸体间翻找,有个瘦成骨架的妇人正掰开死者紧握的拳头,从里面抠出半截草根。
"殿下……"红玉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上官靖柔摘下帷帽,热风卷着腐臭灌入鼻腔。她忽然抬手按住腰间软剑——不远处传来木勺敲击铁桶的声响,几个衣着体面的人正在施粥。
"求求老爷……再给一勺……"
"滚开!每人就一碗!"
穿青蓝官服的男子夺回老妇手中的破碗,却在转身时悄悄从袖中抖落半块馍馍。那馍馍滚到老妇脚边,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怀里,动作熟练得让人心酸。
"去打听。"上官靖柔低声道,"那个施粥的是谁。"
红玉带回消息时,上官靖柔正站在县衙对面的高坡上。
"施粥的是县丞杜衡,去年进士出身。至于县令吴德厚……"红玉指向那座飞檐翘角的宅院,"朝廷拨的三万石赈灾粮,被他转手卖给粮商,得银七万两。"
上官靖柔眯起眼。吴府门前蹲着两尊白玉石狮,狮口含着的金球在夕阳下闪闪发光,而三十步外的茅草屋里,正传出孩童饿极的啼哭。
"殿下!吴县令带人来了!"
坡下突然喧哗起来,只见个穿绛色官袍的胖子带着家眷匆匆迎来,腰间玉带几乎勒不进他油腻的肚腩。
"下官叩见长公主殿下!"吴德厚跪地时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上官靖柔首接从他身边走过:"备膳吧。"
“诺,膳食早己备好,公主请。”吴县令连忙跑到她的面前带路。
吴府花厅里,八仙桌上摆着红烧肘子、清蒸鲥鱼、蜜汁火方,甚至还有一盅冰镇酸梅汤——在这赤地千里的陇西,冰块价比黄金。
"殿下请用。"吴德厚殷勤布菜,"这是贱内亲手腌的醉蟹……"
蟹壳上沾着晶莹的盐粒,上官靖柔突然想起城门外那具尸体嘴角的白霜——饿极的人连硝土都吃。
"赈灾粮呢?"她放下银箸。
吴德厚举着的酒壶僵在半空:"这个……被流民哄抢……"
"砰!"
厅门突然被撞开,满头大汗的杜衡跌跪在地:"下官来迟!求殿下恕罪!"
上官靖柔注视着县丞磨破的官靴和皲裂的手背,忽然笑了:"杜县丞,本宫问你——"
她指尖轻点桌面,每说一字就像在吴德厚心头扎一刀:
"朝廷拨的三万石粮,究竟去哪了?"
杜衡的嘴张了又合,最终在吴德厚杀人的目光中低下头:"下官……不知。"
上官靖柔盯着他,不说话。好一阵后,上官靖柔看向吴德厚。“本宫乏了,可安排房间呢?”
“有,有!下官早就为殿下准备好了房间。”吴德厚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笑着说道:“殿下请随我来。”
上官靖柔路过杜衡旁边时,看了他一眼,随即便离开了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