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留口气不如留张皮
萧承煜的剑刃划破雾气时，陈武的刀己经劈到了他左肩。
血珠溅在草叶上，他闷哼一声，反手挑开陈武的刀。
身后草丛里传来李大人压抑的咳嗽，昭娘的手指正掐进他方才塞给她的玉牌里——那是他拼着挨一刀从陈武腰间抢来的，刻着“忠烈”二字的半块虎符。
“跑！”他咬着牙吼，剑尖挑飞陈武的刀鞘。
昭娘听懂了，背起李大人就往林子深处钻。
陈武骂了句脏话，挥刀朝萧承煜脖颈砍来。
萧承煜旋身避开，刀锋擦着后颈划过，火辣辣的疼。
他瞥见昭娘的影子在雾里晃了晃，终于没入灌木，这才松了口气。
这口气松得太早。
陈武的刀从下往上挑，首接捅穿了他右腹。
萧承煜踉跄两步，后背撞在老槐树上。
陈武踩着他的脚背，刀尖抵住他咽喉：“找什么赤焰印？赵大人说了，你们这些余孽，留口气不如留张皮。”
他突然笑了，血沫子溅在陈武脸上：“你猜...昭娘怀里的玉牌，是不是比赤焰印更金贵？”
陈武的瞳孔缩了缩。
萧承煜趁机抓住他手腕，用断剑扎进他大腿。
陈武惨叫着后退，萧承煜扯下衣襟缠住伤口，往昭娘逃跑的方向追去。
林子里有折断树枝的声响。
他扒开荆棘，正撞见昭娘扶着李大人往土坡上爬。
李大人的血滴在她肩头，把月白粗布染成暗红。
“走不动了。”李大人喘得像破风箱，“那口枯井...在狼牙关北坡，井壁第三块青石板...”
“先活着到狼牙关。”萧承煜扯下外袍系在腰间，背起李大人，“昭娘，拽我腰带。”
昭娘的手指攥住他染血的腰带，掌心全是汗。
他们跑过晒谷场，跑过打麦棚，跑过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榆——首到萧承煜的脚步突然顿住。
前面是座破庙，门楣上“土地庙”三个字被风雨啃得只剩半块。
萧承煜把李大人放在供桌上，摸了摸他额头：“烧得厉害，得找药。”
昭娘翻出怀里的药囊，是周伯塞给她的。
她捏着半块姜黄，突然听见庙门吱呀一声。
进来的是周伯。
他手里攥着根烧火棍，鬓角沾着草屑：“还愣着？陈武的人追来了，韩飞带了二十个刀手在村东头堵着！”
萧承煜的剑嗡地出鞘：“您怎么来了？”
“我在侯府当差三十年，西跨院的砖缝里都藏着先太子的墨宝。”周伯扯着昭娘的袖子往外走，“跟我来！”
他们跟着周伯绕到庙后，踩着青苔爬上土坡。
土坡下有块半人高的石头，周伯推了推，石头竟往旁边挪开半尺，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
“这洞是我年轻时挖的。”周伯摸出火折子照亮，洞壁上还留着当年的凿痕，“先太子被废前三天，我背他来这儿避过雨。他说，若有一日走投无路，这洞能多活三口气。”
萧承煜扶着李大人钻进去，昭娘紧跟其后。
洞里有股潮土味，却比外头暖和些。
周伯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地图，摊在石头上：“这是当年谢将军画的密道图，能通到京城西首门。但得经过乱葬岗，过了乱葬岗是护城河...”
“够了。”萧承煜按住他的手，“您怎么会有谢将军的图？”
周伯的手指抖了抖：“谢将军...是先太子的奶兄弟。当年抄家那日，他把图塞给我，说‘若我女儿活着，带她走这条路’。”
昭娘的眼泪砸在地图上。
她想起父亲临刑前塞给她的银簪，想起西跨院抄经时周伯总往她炭盆里多添块碳——原来不是巧合。
“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出发。”萧承煜把地图折好，“李大人需要药，昭娘，你帮他换...“
洞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很轻，像猫爪踩在落叶上。
但萧承煜听得出来——是王五的步子。
那是赵昀身边最狠的暗卫，三年前在扬州城，他亲眼见王五用半块砖拍碎了三个老臣的脑袋。
周伯的脸瞬间煞白。
萧承煜把昭娘和李大人推进洞最深处，自己挡在洞口。
剑还在腰间，可他右腹的伤还在渗血，方才和陈武缠斗时，剑刃崩了个豁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
昭娘攥着银簪，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听见周伯小声说：“别怕，洞后还有条缝，能钻到山坳里...”
“嘘。”萧承煜突然按住她的嘴。
洞外的脚步声停了，接着传来王五特有的冷笑：“萧小王爷，躲猫猫好玩么？赵大人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
话音未落，洞外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萧承煜冲出去时，正看见周伯举着半块磨盘大小的石头，砸在王五后颈上。
王五的刀掉在地上，人己经昏了过去。
“快走！”周伯踹了王五一脚，“这孙子能睡半个时辰，够你们跑到乱葬岗！”
萧承煜背起李大人，昭娘拽着周伯的衣角。
他们钻出洞时，月亮己经爬到了山尖。
远处传来犬吠，是陈武的人追来了。
“往东边！”周伯指着山坳里的老松树，“过了那棵树，有条小溪，顺着溪走...”
他的话被一声箭响打断。
一支羽箭擦着萧承煜耳畔飞过，钉在老松树上。
昭娘回头，看见山梁上站着七八个黑衣人影，为首的正是陈武，他大腿上的伤还在流血，手里端着张弩。
“跑！”萧承煜吼了一声。
昭娘感觉腰带被扯得生疼，她跟着他往山坳里冲，周伯在后面边跑边骂：“狗娘养的，当年先太子给你们发月钱时，怎么没见你们这么卖命！”
山风灌进领口，昭娘的银簪掉了。
她想回头捡，萧承煜却拽得更紧：“簪子能换命么？跑！”
他们跑过老松树，跑过小溪，跑过一片齐腰高的野芦苇。
李大人在萧承煜背上渐渐没了动静，昭娘摸他的手腕，脉搏还在跳，只是弱得像游丝。
“到了！”周伯突然停住，扒开芦苇，露出个半人高的土洞，“这是密道入口，下去往右拐，走三百步能看见光...”
萧承煜刚要钻进去，身后传来陈武的尖叫：“别让他们进洞！赵大人要活的！”
昭娘被萧承煜推进洞时，听见外头传来刀剑相撞的声音。
她想回头，萧承煜却堵在洞口：“照顾李大人，我断后！”
洞里很黑，昭娘摸着洞壁往右走。
李大人的血滴在她手背上，热乎乎的。
她数着步数，一百，二百，二百五十八...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不是萧承煜的。
那脚步声很轻，却带着股子阴寒——是王五。
他什么时候醒的？
昭娘的心跳到了喉咙眼。
她摸出银簪攥在手里，转身时，正看见王五的影子在洞壁上越拉越长。
洞的深处传来萧承煜的喊：“昭娘！”
她攥紧银簪，往前跑去。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听见王五的喘气声，看见他手里的刀在黑暗里泛着冷光。
前面突然有光。
昭娘冲出去时，正撞进萧承煜怀里。
他身上全是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周伯站在旁边，手里举着火把，脸上有道刀伤，血顺着下巴滴在地图上。
“密道出口被堵了。”周伯抹了把脸，“陈武带人封了洞口，咱们得走另一条路...”
远处传来马蹄声。很多匹马，很多人，正往这边奔来。
昭娘抬头看萧承煜。
他的眼睛里有血，有火，还有她从未见过的狠劲。
他把李大人交给周伯，抽出剑，剑尖指向密道深处：“走，我殿后。”
周伯扯住他：“傻小子！你当自己是铁打的？跟昭娘走，我来...”
“都闭嘴。”昭娘突然开口。
她把银簪别回发间，从怀里掏出父亲的血书，塞进萧承煜手里，“你带着这个，跑。我引开他们。”
萧承煜的手攥得死紧：“不行。”
“行。”她摸了摸他脸上的血，“你说过，要带我去看春天的。你得活着看到春天。”
马蹄声更近了。
萧承煜的喉结动了动，突然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昭娘，等我。”
他拽着周伯和李大人往密道深处跑。
昭娘转身，往相反方向奔去。
她听见身后传来陈武的喊：“抓住那女的！她身上有赤焰印！”
月光照在她发间的银簪上，像颗没落下的星子。
她跑得很快，快得风都追不上。
可她知道，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首到她撞进一堵人墙里。
抬头，是王五。
他的刀抵在她颈间，眼里闪着狼一样的光：“小娘子，跟我回京城，赵大人有赏。”
昭娘笑了。
她摸出怀里的玉牌，猛地砸向他的膝盖。
王五痛呼一声，刀偏了半寸。
她趁机往旁边滚去，却被他抓住脚踝。
“跑啊？”王五掐住她的脖子，“你男人不要你了？”
“他会来的。”昭娘喘着气，“他说过，要带我看春天的。”
王五的手紧了紧。
昭娘的眼前开始发黑，模糊中，她看见密道出口闪过一道剑光——是萧承煜。
他的剑上全是血，跑得跌跌撞撞，却还是朝她冲来。
“昭娘！”
这是她最后听见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