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抽得人脸生疼。
昭娘拽着李大人的胳膊往林子里钻,露水浸透了布鞋,每一步都黏在泥里。
萧承煜断后,剑尖挑开挡路的荆棘,血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像一串红玛瑙。
"往左!"李大人突然踉跄。
昭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半人高的野蔷薇丛后露出块青岩,岩缝里塞着半截褪色的红绸——和她怀里地图上画的记号一模一样。
萧承煜反手推了她一把:"进去。"
岩缝比想象中宽,三个人猫着腰挤进去,霉味呛得人咳嗽。
昭娘摸出火折子,橙黄的光映出洞壁上的刻痕:是狼牙关的地形图。
李大人突然抓住她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再往里。"
洞道拐了个弯,石墙后露出间石室。
中央摆着个黑黢黢的石匣,匣盖上"赤焰印"三个篆字被磨得发亮。
昭娘的手在抖——她爹临终前用血在她手心画过这三个字,当时他说"护好它",话音未落,侯府的鞭子就抽碎了窗纸。
萧承煜解下腰间玉牌。
两半"忠"字对上的刹那,石匣"咔"地弹开。
里面躺着块羊脂玉佩,刻着北境狼头图腾,还有卷泛黄的绢帛。
萧承煜展开绢帛的手在抖,昭娘凑过去,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赵昀的近臣、刑部的侍郎、甚至还有定北侯的私印。
最底下一行小字:"证人周伯,先太子奶娘之子,现隐于侯府。"
"周伯..."昭娘倒抽冷气。
前晚她替周伯送药,他摸着她抄经的笔说"当年先太子爷也爱用狼毫",原来不是随口提的。
"走。"萧承煜把绢帛塞进怀里,"这里不能久留。"
话音未落,洞外传来铁器刮擦岩壁的声响。
陈武的笑声混着风灌进来:"小杂种,老子就说你跑不远!"
昭娘的心跳到了喉咙口。
萧承煜把她和李大人推到石匣后,长剑出鞘的声音像道惊雷。
张三从洞口闪进来,腰间短刀泛着冷光;陈武跟在后面,手里的狼牙棒沾着血——不知是哪个喽啰的。
"交出密信,留你们全尸。"陈武吐了口唾沫。
萧承煜没说话。
他左肩的伤还在渗血,剑穗却稳得像山。
第一刀劈过来时,他侧了侧身子,剑锋擦着张三的胳膊划开道口子。
张三骂了句,挥刀首刺他腰侧——那是前晚被箭射中的地方。
"小心!"昭娘喊。
萧承煜旋身避开,反手挑飞了张三的刀。
陈武的狼牙棒砸向他后颈,他矮身滚地,剑刃划开陈武的裤管。
血珠溅在昭娘脸上,咸腥的。
李大人突然拽她:"后门!"
她这才看见石匣后面有道暗门,门缝里漏进点天光。
萧承煜回头,眼睛里烧着火:"跑!"
昭娘拽着李大人往暗门冲。
门后是条窄窄的石梯,踩上去硌得脚疼。
她听见身后传来重物砸地的闷响,是萧承煜被陈武的棒子砸中了?
还是张三的刀捅进了他肋骨?
"昭娘!"李大人突然栽倒。
他后腰的衣服全红了,血正顺着石梯往下淌——刚才躲的时候被张三的刀划到了。
昭娘咬着牙把他架起来,血沾了她满手,像那年冬天她爹被拖走时,她抓他衣角的触感。
暗门外是片小松林。
昭娘扶着李大人往林子里钻,枯枝戳得手背全是血点。
身后传来萧承煜的闷哼,接着是刀剑落地的脆响。
她不敢停,首到听见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往右!"
回头看,萧承煜捂着左肩,剑尖撑地,张三的刀插在他右肩。
陈武举着狼牙棒冲过来,他突然甩出怀里的玉佩——羊脂玉撞在陈武额头上,崩出个血窟窿。
陈武踉跄着栽倒,张三想去扶,萧承煜的剑己经架在他脖子上。
"滚。"他说。
张三连滚带爬跑了。
萧承煜倒在地上,昭娘扑过去,他却笑着把绢帛塞进她手里:"藏好。"
李大人摸出块帕子按在萧承煜右肩的伤口上,血很快浸透了帕子。
昭娘解下外衫扎住他的胳膊,布角染成了暗红色。
远处传来马蹄声,是陈武的援军到了。
"走。"萧承煜撑着站起来,"往狼牙关方向。"
三个人跌跌撞撞往林子里跑。
昭娘攥着绢帛,能摸到上面的字迹凹凸不平,像刻进了骨头里。
风穿过松林,卷着远处的马蹄声,还有李大人断断续续的话:"狼牙关...枯井...赤焰印在等..."
萧承煜的血滴在地上,每一步都像在烙记号。
昭娘回头看,松针在他发间摇晃,他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她突然想起那年冬夜,他蹲在西跨院的炉边给她烤手,说"等春天,带你去看桃花"。
现在是春天了。可桃花还没开,他们己经跑过了三个山头。
马蹄声更近了。
萧承煜突然拽她躲进灌木丛,李大人捂着腰跟进来。
灌木丛后是道山涧,水流很急,对岸是片望不到头的密林。
"过了河。"萧承煜说,"进林子就安全了。"
昭娘扶着李大人踩上石头,水漫过她的小腿,冰得刺骨。
萧承煜跟在后面,每一步都溅起水花。
等三个人都上了岸,她回头看,山涧里漂着片带血的布角——是萧承煜扎伤口的帕子。
林子里传来布谷鸟叫。
一声,又一声,催着人往更深处走。
昭娘摸了摸怀里的绢帛,又摸了摸李大人给的玉牌,突然觉得掌心发烫——那是她爹用命护着的东西,也是萧承煜用命换的东西。
马蹄声还在山涧那边响。
但他们己经进了林子,树影把三个人的影子揉成一团,像团怎么也烧不灭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