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扶着膝盖首喘气,每说一个字都像在挤肺里的风:"新帝下了死令,全城搜捕你们。"
萧承煜的剑刃在月光下晃了晃:"何时?"
"半个时辰前。"李大人抹了把脸上的泥,"我在城南茶棚听差役说的,韩飞带了三十个羽林卫,正往西南方向追。"
周伯的手在发抖,油纸包被攥得簌簌响:"得找个能落脚的地儿。"
"跟我来。"李大人扯了扯沾泥的袖口,"我在城边置了处院子,平时走货用,墙高门厚。"
昭娘的脚底板被碎石扎得生疼,可萧承煜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更紧。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蹭着自己脉搏——一下,两下,和她心跳撞在一起。
转过两条黑黢黢的巷子,李大人停在一扇青漆门前。
门环上挂着把铜锁,他从怀里摸出钥匙,手却抖得插不进锁眼。
萧承煜抽剑挑断锁头,"当啷"一声,门开了。
院里有棵老槐树,枝桠把月光割成碎银。
李大人猫着腰往正房跑,边跑边回头喊:"快进来!"
进了屋,李大人反手闩上门,又搬来条长凳顶上。
周伯凑到窗前去掀布帘,被萧承煜拽住:"别露光。"
"点盏灯。"李大人摸出火折子,点亮案头的蜡烛。
烛光一跳,照见他腰间还别着半截断刀,刀鞘上沾着暗红的血。
昭娘心口一紧——那血的颜色,和父亲临终前在她抄经本上写的字,像极了。
李大人从里衣掏出个油布包,层层剥开,露出张泛黄的信笺:"这是先太子被废前,塞给我的。"他把信笺推到萧承煜面前,"里面记着当年构陷他的主谋,还有能作证的人。"
萧承煜的手指在信笺上顿了顿。
昭娘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像从前在西跨院,他捧着她抄的《金刚经》时那样。
信笺上的字是行草,昭娘认不全,只看清几个名字:"赵昀""张太傅""赤焰印持有人"。
最后一行小字被墨渍晕开,隐约能辨"谢将军血书为证"。
"赤焰印......"萧承煜的声音哑得像砂纸,"当年他们说先太子私通敌国,证据就是赤焰印。"他突然抬头看昭娘,"你父亲的血书里写'赤焰印乃忠魂印',是不是......"
"是。"昭娘摸出贴在心口的抄经本,翻到最后一页。
泛黄的纸页上,"忠魂印"三个血字己经发暗,"我爹说,赤焰印是先太子旧部的信物,刻着'精忠报国'西个字。"
李大人突然拍了下桌子:"对!
当年先太子让谢将军打造赤焰印,是为了联络边关旧部!"他的手指戳着信笺上的"张太傅","是张太傅偷换了印文,改成'通敌密令',又买通证人作伪证!"
周伯的白发在烛光里发颤:"老奴就说,先太子爷怎么会通敌......"
"现在要找的,是当年见过赤焰印真容的证人。"萧承煜把信笺折好,"张太傅的管家,边关来的千总,还有......"他扫过信笺,"谢将军的亲兵队长?"
"那亲兵队长叫王二牛。"李大人突然笑了,笑得眼角泛泪,"我上个月在岭南遇见他了。
他现在在码头扛货,肩上还留着赤焰印的刺青——当年先太子亲手给他刺的。"
昭娘的手按在抄经本上。
父亲临终前咳着血说"找王二牛",原来他早就算到这一步。
"只要王二牛站出来,再加上谢将军的血书......"李大人的声音突然哽住,"就能还先太子清白。"
萧承煜的拇指着信笺边缘:"什么时候能找到他?"
"最快三天。"李大人抹了把脸,"他这两日在北码头卸货,我让人带信了......"
"砰!"
院外传来踢门声。
李大人的脸瞬间煞白。
萧承煜己经把昭娘推进屋角的柜子,长剑出鞘时带起一阵风。
周伯抄起条板凳,挡在门前。
"李大人!开门!"
是侯府仆人的声音,昭娘听得出来——是前院扫落叶的张叔,平时总往她菜篮里塞蔫菜叶。
李大人扯了扯萧承煜的衣袖,示意他收剑,这才挪开长凳。
门刚开条缝,张叔就挤了进来,脸上全是汗:"韩飞的人追来了!
我在巷口看见他们的灯笼,还有五间房的距离!"
"多少人?"萧承煜问。
"十几个。"张叔喘得厉害,"韩飞骑黑马,手里提的是带棱的铁棍。"
李大人的手抓住桌角,指节发白:"后墙有个狗洞,能钻出去......"
"来不及。"萧承煜把信笺和抄经本塞进昭娘怀里,"你带着东西先走,我断后。"
"不行!"昭娘攥住他衣袖,"要走一起走!"
周伯突然扯下自己的灰布短打,扔给张叔:"换衣服!
你穿我这身,往东边跑,引开他们!"
张叔愣了愣,立刻扒下外衣。
周伯的短打太大,他穿着像裹了床被子,可他还是咬着牙往外冲。
"记住!"周伯冲他背影喊,"往破庙方向跑!"
院外传来韩飞的喝骂:"追那个穿灰布衫的!"
马蹄声、脚步声乱糟糟地往东边去了。
李大人瘫坐在椅子上,额头全是汗:"走,从后墙狗洞......"
"慢着。"萧承煜突然按住他肩膀,"韩飞能找到这儿,说明我们中间有内鬼。"
烛光在他眼里晃了晃,像淬了毒的刀。
昭娘怀里的抄经本突然发烫。
她想起西跨院的炭盆——火快熄时,拨一拨,又能烧得旺。
可这次,拨火的人,会不会被火烧着?
院外突然安静下来。
李大人踮着脚凑到窗边,刚掀起半寸布帘,就猛地缩回来:"灯笼!
还有灯笼!"
萧承煜的剑"嗡"地出鞘。
昭娘听见自己心跳声,比马蹄声还响。
门被拍得"咚咚"响。
"李大人!开门查夜!"
是韩飞的声音,混着铁器碰撞的脆响。
李大人的手在发抖,想去闩门,却碰倒了烛台。
蜡烛滚到地上,火舌舔着桌脚的棉絮,"刺啦"一声烧了起来。
萧承煜拽着昭娘往柜子后面躲,长剑在地上划出火星。
周伯抄起铜盆去泼水缸里的水,可火势己经窜上房梁。
"开门!再不开门就撞了!"
韩飞的铁棍砸在门上,木头裂了道缝。
昭娘看见门外灯笼的红光透进来,像极了父亲血书里的"忠魂印"。
萧承煜把她护在身后,剑刃抵住门缝。
"昭娘。"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要是走散了,去破庙找周伯藏的东西。"
门"轰"地被撞开。
火光里,韩飞提着带血的铁棍跨进来,身后跟着举刀的羽林卫。
昭娘摸紧怀里的抄经本。
父亲的血书,先太子的密信,还有萧承煜掌心的薄茧——这些滚烫的东西,她突然不想松手了。
韩飞的铁棍指向他们:"抓活的!"
萧承煜的剑迎了上去。
火势顺着房梁往上窜,把月光都烧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