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撞碎夜的寂静时,李大人的手先抖了。
他枯瘦的手指抠住方桌边缘,关节发白:"后墙暗门。"话音未落己拽着两人往墙角挪。
昭娘这才注意到砖缝里嵌着半枚铜环——方才还以为是墙皮脱落的痕迹。
李大人扯动铜环,整面墙"咔嗒"裂开条缝。
霉味混着墨香涌出来,昭娘被萧承煜护着挤进去,转身时撞翻个陶瓮,碎瓷片扎进手背,疼得倒抽气。
"蹲下。"萧承煜压着她肩膀。
密室低矮,只能猫腰走,头顶梁上垂着蛛网,擦过昭娘后颈,凉得她缩了缩。
李大人摸出火折子,照亮满墙的书匣。
最里层木架上堆着泛黄的卷宗,昭娘瞥见卷首"雁门关捷报"几个字——是父亲当年递的军报。
"在这儿。"李大人掀开最下层隔板,取出个裹着油布的木盒。
木盒边角包着铜皮,刻着褪色的云纹,昭娘认得那纹路——父亲书房的镇纸也是这样式。
萧承煜接过盒子,指尖在铜扣上顿了顿。"打开。"昭娘轻声说。
她喉头发紧,想起方才在方桌上捡到的绢帛,血渍里那个模糊的"玉"字。
木盒"咔"地弹开。
最上面是封信,纸页脆得像薄冰。
昭娘凑近看,见落款是"萧璟"——先太子的名讳。
信里写着北戎使者献"赤焰印"那日,印上的纹路与边关截获的敌国密信不符,分明是伪造的。
墨迹在"真印藏于"处晕开,底下压着半枚玉佩。
玉佩呈暗红,像浸过血。正面刻着团火焰,背面是"忠魂"二字。
"赤焰印不是通敌印。"李大人声音发哑,"是先太子和谢将军当年在雁门关立誓,要护大雍百姓周全的信物。
谢将军被抓那天,我亲眼见他把真印塞进你襁褓里——"
"砰!"
木门被踹开的声响震得梁上落灰。
"老匹夫!"韩飞的嗓门混着刀鞘撞墙的脆响,"藏余孽还敢躲?
老子把你这破屋拆了——"
李大人猛地推萧承煜:"从密道走!
出口在山神庙后老槐树下!"他抄起墙角的铁镐往门口冲,白发扫过昭娘的脸,带着股老茶渣的苦味儿。
"李大人!"昭娘喊。
"走!"他回头,眼角的皱纹里泛着红,"替谢将军看看真印...替先太子..."
萧承煜拽着她往密道跑。
地道里潮得能拧出水,昭娘的鞋跟磕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
她听见身后传来铁镐砸地的闷响,混着韩飞的骂:"敢挡老子?
砍了——"
密道尽头是块松动的砖。
萧承煜用短刀撬开,月光"唰"地灌进来。
两人滚进草丛时,山风卷着血腥味扑来——李大人的喊叫声断在半道。
"别回头。"萧承煜抹了把她脸上的泪,拉着她往林子里钻。
他们在林子里绕了三圈,首到听不见追兵的呼喝。
废弃的石屋破门歪在地上,昭娘靠着墙滑坐下去,怀里的木盒硌得肋骨生疼。
"给。"萧承煜蹲在她面前,把木盒推过去。
他发梢滴着汗,刀疤从眉骨斜到下颌,在月光下泛着青。
昭娘打开盒子。
先太子的信在她指尖簌簌发抖,玉佩的红映得她眼眶发烫。"我爹...他没叛国。"她声音发颤,"他临死前写的血书...说赤焰印是忠魂印..."
"我知道。"萧承煜伸手,又缩回去。
他喉结动了动,"当年我在乱葬岗捡回条命,听见士兵说谢将军喊着'忠魂不灭'咽的气。"
石屋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两人同时站起。萧承煜挡在她身前,短刀出鞘三寸。
"是我。"
周伯的声音混着夜露的凉。
他提着盏灯笼,身后跟着三个侯府粗使,其中一个是常给昭娘送冷饭的张婶,此刻她手里攥着包帕,露出半截粗布衣裳——是昭娘压在箱底的旧裙。
"侯府被围了。"周伯抹了把花白的胡子,灯笼光晃得他眼角的泪亮晶晶的,"赵昀派了羽林卫,说要清剿余孽。
我偷听到他们说...要拿昭娘姑娘的朱砂痣当凭证。"
昭娘摸了摸额间。
红棘花汁染的痣早褪成淡粉,可在那些人眼里,大概还红得像团火。
"周伯。"萧承煜突然开口。
他盯着石屋外的夜色,刀身映着月光,"去准备三匹马。"
周伯一怔:"你要——"
"天亮前必须出城。"萧承煜转身,目光落在昭娘怀里的木盒上,"有些东西,得抢在羽林卫前头。"
昭娘攥紧木盒。
风从破门灌进来,吹得玉佩在盒里轻响,像谁在说:走啊,走啊。
石屋外,更远处传来马蹄声。
这次不是追兵,是从侯府方向来的,踏碎了夜的寂静。
萧承煜低头,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
他的指腹擦过她额间的痣,轻得像片雪:"等出了城...我带你去雁门关。"
昭娘点头。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盖过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周伯己经转身去安排马匹。
张婶把旧裙塞给她,低声说:"换上,别沾了侯府的晦气。"
萧承煜的短刀还握在手里,刀鞘上缠着她去年给他补的蓝布——那时他说手冷,她便偷了块粗布给他裹刀。
石屋外的马蹄声更近了。
萧承煜突然拽她到门边。
他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火把,声音低得像耳语:"周伯,把昭娘的包袱里...再加把剪刀。"
周伯愣了下,随即点头:"好。"
昭娘没问为什么。
她望着萧承煜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想起上个月寒夜,他蹲在她房门口烤火,说等春天来了,要带她去看西跨院的老梅树开花。
现在春天还没到,可她知道,有些东西己经发芽了。
马蹄声撞碎最后一层夜色时,萧承煜对周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