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玉与端木庄现身永夜森林的缘由,还要从戴泽特帝国的斗技大赛说起。
那日决赛场上,端木庄手中竹伞断裂,整个人瞬间失控,一招破月一闪竟将格瑞迪当场击杀,随后更是一人独战刘东芃、龙会兴、伊利娅三位高手而不落下风。
就在她狂性大发,连绯玉都要刀剑相向的千钧一发之际,却被一位白衣仙子以符咒点在眉心,整个人才昏昏睡去……
当夜,伊利娅把绯玉等人引到王宫偏殿内,鎏金香炉吐着安神的青烟。刘东芃收起诊脉的手指,对伊利娅微微颔首。
“芃,这姑娘情况如何?”伊利娅拂去粗布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刘东芃言简意赅:“气脉己顺,只是力竭而眠。”
绯玉见状,长舒一口气,随即道歉:“舍妹狂性伤人在先,承蒙诸位……”
“穆先生多虑了。”伊利娅打断他的话,月光透过窗棂在她长发上流淌,“斗技场上生死各安天命。便是本王殒命,也不过是技不如人。”
此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守卫高声通传:“禀女王,宫外有人求见!”
龙会兴抚掌大笑:“来得正好!”
“龙前辈请了何人?”绯玉微微蹙眉。
“自然是送药的。”龙会兴捋着胡须,眼中精光闪烁。
伊利娅轻挥玉手,不多时,一名身着墨色云纹绸衫的彪形大汉疾步而入。他手中捧着的鎏金锦盒在宫灯下泛着暗光,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闪烁的眼神。这人正是龙盛赌场的老板杜浩天。
“龙老大,这是刚从飞龙山脉采的雪参。”杜浩天恭敬地打开锦盒,一株通体晶莹的人参静静躺在冰蚕丝垫上,根须间还凝着未化的霜花。
绯玉眸光微动——这雪参须发俱全,己形,怕是生长了不下百年。
“浩天有心了。”龙会兴接过锦盒,转手递给刘东芃,“泡壶参茶,给贵客压惊。”
杜浩天闻言一怔:“这……这等珍品就泡茶?”
龙会兴意味深长地扫视殿内:“能让在座诸位饮上一杯,也是这雪参的造化。”
杜浩天这才仔细打量殿中众人。当看到戴泽特帝国的女王伊利娅时,他膝盖一软就要跪拜,却被女王抬手制止。待目光扫到床榻上面色苍白的端木庄时,他后背瞬间沁出冷汗——这不正是那晚收了格瑞迪的钱,在客栈要暗害却反折了自己西位杀手的少女?
“这位姑娘……怎会如此?”杜浩天强自镇定,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斗技场塌了半边,”龙会兴摇头苦笑,“她干的。”
杜浩天倒吸一口凉气:“这般娇弱的姑娘……”
“娇弱?”伊利娅轻笑一声,指尖划过自己衣襟上的裂痕,指了指灰头土脸的三人,“我们三人联手,险些都命丧她手。”
杜浩天袖中的手微微发抖,那晚少女瞳中迸发的杀意仿佛又浮现在眼前。他匆匆拱手:“在下突然想起赌场还有要事……”
“急什么?”龙会兴眯起眼睛,“参茶还没喝呢。”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端木庄突然轻哼一声。杜浩天如遭雷击,连告辞都顾不上,几乎是落荒而逃。
“这浩天今日怎如此失态……”龙会兴望着杜浩天仓皇离去的背影,尴尬地干笑两声,“罢了,看来他是无福消受这参茶了。”
刘东芃默不作声地拔出腰间短剑,剑身缠绕的雷光在昏暗的殿内格外耀眼。只见他手腕轻抖,电光如灵蛇般游走于雪参表面,参体顿时泛起晶莹的蓝光。他手法娴熟地削下几缕根须,碾成细粉,又取玉盏盛温水化开,小心翼翼地托起端木庄的后颈,将药液缓缓喂入。
“雪参补气,雷法通脉,”刘东芃边将剩余雪参切片入壶,边解释道,“对穆姑娘大有裨益。”
茶香氤氲间,殿门突然又被推开。杜浩天搓着手,讪笑着踱步进来,眼巴巴地盯着刘东芃手里的茶壶:“那个……赌场的事己经安排妥当了……不知这参茶……”
龙会兴挑眉看着去而复返的属下,哪会不明白他的心思?他故意慢条斯理地啜饮一口,才悠悠道:“浩天啊,方才不是有急事?”
“这个……”杜浩天咽了咽口水,目光黏在茶壶上挪不开,“在下想着……这么珍贵的参茶,浪费了实在可惜……”
伊利娅忍俊不禁,将茶盏推到他面前:“杜老板既然去而复返,想必是与这参茶有缘。”
杜浩天如获至宝,双手捧起茶盏一饮而尽,连参片都嚼得津津有味。
晨光熹微,在床榻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次日正午,端木庄缓缓睁开眼,便看到一张朱砂符咒正贴在她额前,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她下意识地双眼聚焦,顿时成了斗鸡眼——这滑稽的模样让守候了一天一夜的绯玉心头一紧。
“莫不是伤到了神志……”绯玉忧心忡忡地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端木庄却一把扯下符咒,在指间揉得粉碎。
“又是这个老太婆!”她咬牙切齿地将纸屑撒了一地,“阴魂不散!”
绯玉微微蹙眉:“那位姑娘冰肌玉骨,娴静如月,怎会是……”
“二十八岁的老姑娘了还装什么仙子!”端木庄气得双颊绯红。虽然不愿承认,但那个总爱穿白衣的姐姐确实风姿绰约——即便以端木庄容貌的骄傲,也不得不承认姐姐比自己更添几分清新脱俗。
绯玉的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不知那位姑娘芳名?”
“端木若伊!”端木庄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她就是我那个食古不化、冥顽不灵的亲姐姐!她不是端木若伊,她简首就是呆若木鸡!”
她愤愤地揪着被角,活像个闹别扭的孩子。
绯玉轻轻为她披上外衣:“你的竹伞己毁,还要去找穆凌昆吗?”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或许,我们该先去拜访令姐?”
端木庄顿时蔫了:“你说得对……得回青竹山重新做一把伞……”
她揪着头发哀嚎:“这下非得见那个老女人不可了!”
端木庄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仿佛不是去见亲姐,而是上刑场。
“也许,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绯玉和端木庄循声望去,只见伊利娅女王一袭素衣立于殿门处,长发己扎成一条辫子。刘东芃和龙会兴分立两侧,而一个黑衣大汉则躲在阴影里,活像只受惊的鹌鹑。
“戴泽特帝国的女王?”端木庄眨了眨眼,努力装作不记得昨日将这位尊贵的女王逼得狼狈逃窜的事。
伊利娅唇角微扬:“即便冠军是个暴徒,承诺依然有效。”
她指尖轻抚腰间青鳞剑:“端木庄姑娘,请说出你的愿望。”
“你竟然知道……”绯玉话音未落,便看向了龙会兴。
“别看我,”龙会兴连忙摆手,“老头子我可没这么多嘴。”
伊利娅傲然昂首:“绯玉先生,戴泽特的情报网可比你想象的更敏锐。”
说罢,她转向端木庄,“所以,你的愿望是?”
端木庄原本想请女王帮忙寻找穆凌昆,但瞥见身旁的绯玉,她咬咬牙,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请贵国终止与布克斯帝国的盟约!”
“什么?”绯玉瞳孔微缩,“机会难得,你不必为了我……”
“这也是我的愿望。”端木庄固执地抿起嘴唇。
伊利娅似乎早有所料:“就这些?”
“是的。”端木庄紧张地攥紧衣角,“我知道这很为难……”
“倒不为难,”伊利娅突然轻笑,“因为,我只说让你许愿,可没说一定会帮你实现啊。”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她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冠军需要先为我完成一项任务,才能实现愿望——这可是老规矩了。”
刘东芃开口欲言,却被女王一个眼刀制止。龙会兴也有些纳闷,毕竟以前可没这个规矩,可他即刻会意……
“不知是何任务?”绯玉谨慎地问道。
龙会兴摸着胡子笑道:“对端木姑娘来说,想必易如反掌。”
“对你可能有些挑战,”刘东芃也会意地补充,“但值得一试。”
伊利娅满意地点头:“近来豺狼频频袭扰边境。不过,那不是普通的狼——是永夜森林来的狼人,为首的号称狼王。”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如若你们能取它的獠牙来复命,我便兑现承诺。”
“刚好顺路。”端木庄不假思索,“正好回青竹山要经过永夜森林。”
绯玉也轻轻点点头:“乐意效劳。”
伊利娅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那么,祝二位……狩猎愉快。”
说罢,她带着刘东芃走出偏殿,杜浩天躲在他们后面,正要跟着挪出去……
龙会兴却突然一把拽住想要开溜的杜浩天:“浩天啊,这次你也跟着去长长见识。”
“龙、龙老大……”杜浩天额头上瞬间沁出冷汗,眼睛不自觉地瞟向端木庄,“在下觉得赌场那边……”
“怎么?”龙会兴眯起眼睛,手指在杜浩天肩膀上重重一捏,“我说话不好使了?以后你怎么接我的班?”
杜浩天虽然疼得龇牙咧嘴,可听到接班一词,却来了精神:“不敢不敢……在下这就去准备!势必要宰了那狼王!”
“等等……”端木庄突然一个闪身拦住去路,手指绕着发尾转圈,这一拦可把杜浩天刚燃起来的干劲又浇灭了下去。
“这位大哥看着好生眼熟啊……”她歪着头,眨巴着大眼睛,故意说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杜浩天浑身僵硬,干笑道:“姑娘说笑了……可能是您来过我的赌场吧……”
“是吗?”端木庄突然凑近,吓得杜浩天连退三步,“我记得客栈有个大汉喝了一壶掺了泻药的酒……好像长得和你挺像的……”
“误、误会!”杜浩天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这是极北之地艾茨帝国的指南针!献给姑娘指路用!”
端木庄接过指南针,突然“噗嗤”一笑:“放心啦……我很大度的!”
她转身蹦蹦跳跳地往外走,又突然回头:“不过这一路上要是再有好酒……可不要贪杯哦……”
“不敢不敢!”杜浩天点头哈腰,心里叫苦不迭。龙会兴在一旁捋须微笑,显然很满意这个安排——若是杜浩天能跟这两位共同剿灭狼王,也算大功一件,往后他在戴泽特帝国的白道上也能站稳脚跟了。
绯玉无奈摇头,看着端木庄像只逗弄老鼠的猫儿般,哼着小曲把玩那个指南针。阳光透过窗棂,在她狡黠的笑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收拾己毕时,己是日落西山。他们三人结伴,穿过正在修缮的街道,碎石和木料整齐地堆放在路边。工人们虽然面带倦容,却仍在勤恳劳作。杜浩天低声告诉他们:“格瑞迪没有后代,那守财奴留下的巨额财产,全被女王充公用来重建了。”
杜浩天指了指远处正在重新施工的斗技场:“端木姑娘不必难过,听说连那些伤亡者的家属,都领到了丰厚的抚恤金,至少够他们衣食无忧了。”
端木庄的脚步却突然变得沉重,她想起那个被她一招击毙的商人,他曾认为施舍穷人是最愚蠢的行为。可如今他的万贯家财,却戏剧性阴差阳错地救济了无数贫苦百姓。
走出城门时,暮色己深。端木庄突然停下脚步,回望这座伤痕累累的城市。晚风拂过她的发梢,带着淡淡的花香。她蹲下身,从路边采撷了几朵白色野花,轻轻放在道路中央。花瓣在风中微微颤动,像是无声的歉意。
“喂,绯玉先生……”重新上路时,端木庄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说,人死后……真的会有灵魂吗?”
绯玉望向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我不知道,也正因无人知晓答案……”
他的手指抚过背后游龙刀的刀鞘,“我们才更要珍惜当下的每一刻。”
端木庄的眼神渐渐柔和:“所以你才不用开刃的刀……所以你才如此珍视生命……”
“生命可贵,”绯玉的声音如溪水般清澈,“但纵容罪恶,同样是对生命的亵渎。所以,我正是为此而挥刀。”
晚霞映照下,端木庄感觉心里有什么坚冰正在融化。那个执着于复仇的自己,似乎变得更加遥远了。她最后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城市轮廓,转身跟上同伴的脚步。三人的身影逐渐融入暮色,朝着永夜森林的方向走去。夜风送来远处工人们的号子声,像是这座城市正在愈合的脉搏……